这是什么?挑衅吗?程一笙可从来不惧怕这个,哪怕对面,坐着的是一位严肃的老人,还是殷权的外公,她同样也不怕。

程一笙并没有回应对方的质问,而是反问道:“外公,当初您的做法,就没有考虑到殷权的感受吗?您不是同样把所有问题都丢到殷权身上?甚至您的做法,比我的更加恶劣不知多少倍!”

“你什么意思?”本来就严肃的老人,此时板着的脸拉得更长,整个人显得有些骇然!

他如此严厉的样子,并没有吓住程一笙,她坐得极其端正,脸上的表情也同样地严肃,显然在进行一场非常正视的谈话。她又一次反问:“您知道您走之后,殷权都经历过什么吗?”

这种质问的语气,让白庭轩十分的不舒服,多长时间,都没人如此质问过他,现在一个晚辈,还是个不算人物的人,竟然敢这样跟他说话?但是他又想知道,她嘴里说的,殷权都经历了什么?于是他暂时忍下了脾气,打算听完再跟她算账。

于是,他摇了摇头,唇角抿得更加靠下,简直整个唇都要往下发展了。

程一笙说道:“殷权留在N市,并不是他舍不得殷氏,而是他要看看,他的爸爸会做到什么地步,他也要监视着那两个人。他一直将复仇放在心里,他让自己强大起来,他想开公司,他想创业,他自己在街头发过广告,他一家家地去敲门揽生意,他忘了自己是殷家的孙子,他为了自己的将来而努力着,就是想让自己强大起来。他甚至还去了国外……”

说到这里,程一笙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得不中断了下来。这些事情,对于殷权是坎,而对于程一笙又何尝不是?每次提及,她就要为殷权心疼一次。

白庭轩已经为她刚才说的事震惊了,现在看她情绪难以抑制,他的拳也不由握紧了,想问她后面怎么了?可是他又说不出口,他只能等着她继续往下说去。

程一笙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控制住那种想哭的欲望,然后将后面的经历说了出来。

白庭轩已经难掩他惊愕的表情,他瞪大了双眼,原来殷权身上那股异于普通人的冷气,是这样得来的。

程一笙的心情完全平静了下来,她看着他,认真地说:“如果,您认为这些经历都是一个男人的历练,那我无话可说。我想说的是,殷权的心理,经过那件事情,他已经有了严重的心理障碍,比如说他不合群,比如说他讨厌女人,这些都是心理疾病,我能够被他接受,这是一种幸运。不然的话,等待他的将是一生孤独,这样的结果,是您想看到的吗?”

白庭轩忍不住问她:“他有没有看过心理医生?”

程一笙摇头说:“最初我也不能确定殷权心理有问题,后来我也参阅过不少这部分的书籍,基本上可以确定他这是一种病态。”

“那你还不带着他去看病?”白庭轩忍不住怒道。

程一笙说道:“每一个人心理上的治疗,都有针对性。殷权的心理问题,已经将近二十年过去了,现在去治疗当初的问题,无疑又要让他将这些痛苦挖出来再想一遍,我看不得他血淋淋的伤口,所以我不认为这样对他就是好的。家庭和孩子,对他来讲,是最好的治疗方法!”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这些,都是我为他做的。因为我爱他,他是我的丈夫。这些都不是我想说的重点,我想说的重点是……”

她突然正了脸色,如果说刚才他认为那是质问,那么此刻,才是真正的质问。

“外公,您为殷权做了什么?他不同意离开,您就弃他而去,让他唯一的靠山也没有了。当初爷爷同意莫水云进门,他就已经被殷权摒弃到心门之外,如今殷权的做法,无非是尽孝道而已。那么您呢?我不能说您比爷爷强上多少,如果当初您能多经他些关心,也许他就不会成为这个样子。”

白庭轩已经完全愣住了,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现在程一笙说出来,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程一笙继续说道:“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宁愿在那个时候去帮助他。我宁愿殷权没有今天的成就,也不想他变成如此孤寂的一个人。”

白庭轩重重地一震,竟然有一种想哭的欲望,他盯着程一笙,一动都不动。

事后,他仔细想想,如果说他什么时候被程一笙所征服,大概就是这句话吧!

他只顾着自己报仇,却没有想过殷权的感受。他只是想着殷权要为他的女儿报仇,却没有想过,殷权那时只是一个孩子,他如何能够承受住这一切?什么能力都没有,又怎样报仇?

程一笙继续说道:“一个人没有家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那简直太可怕了。我们无法想象,这个人活在世上是如何的孤独,他看似在人群中却又在人群外。认识我之前,殷权就是这样的状态!”

说完这些,程一笙重新看向他,认真地问了一句,“外公,您知道您错哪儿了吗?”

真是可笑!如果是以前,晚辈对他说这句话,他大概要家法伺候的。

但是此时他沉浸在这些震惊的话之中,竟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对他来讲是一种侮辱,他难过地说:“我真是没想过这些,我没想到殷权他……他会受那么多的苦……”

看到对方认错态度良好,程一笙心里舒坦了,心里想着,可以原谅他刚才对自己的不礼貌!

程一笙立刻反败为胜,现在就是乘胜追击的时候了,她摆好姿态,然后说道:“显然,现在外公也在殷权的心门之外,您不妨好好想想怎么温暖殷权的心,看看您跟爷爷谁能先让殷权真正的接受!”

有竞争者才能让这位外公把视线移开,不再只盯着自己。她这个办法,真是良计!

果真,一听到跟殷宗正竞争,白庭轩立刻忘了程一笙,中气十足地说道:“嗯,那殷老头子怎么是我的对手?他就会虚情假意的!”

“我看爷爷现在做得不错,最起码殷权对他的态度,不像以前那样了!您要努力才行啊!您这些话要对殷权说,让他知道才行!”程一笙出主意道。

此时的程一笙,已经凌驾于二人的矛盾之外,完全成了出主意的人。这就是她的本事,能够迅速反客为主。

白庭轩听了程一笙出的一些主意外,走出门,准备回酒店。走着走着,他怎么觉得那么不对劲儿呢?他的手突然一拍腿,喝道:“坏了,被她算计了!”

前面司机被吓一跳,车子来了个急刹,如果以往白庭轩就要怒了,可是此刻他没顾上这些,他光咬牙呢。明明他是去质问程一笙的,怎么最后成了程一笙质问他了?还让他认了错,真是……真是奇耻大辱啊!

随即,他又笑了,一个聪明的外孙媳妇总比个笨蛋让他堵心的强,是不是?看来当初殷权也是被程一笙这份聪慧打动的吧。

他一扬手,说道:“开快点,赶紧回酒店收拾东西,我要今天就住到殷权家去!”

不住一起,怎么跟殷权培养感情?再说上次他得讨伐殷宗正,也没好意思看看重外孙和外孙女,其实他想见的要命。不能让那俩孩子以后只认殷宗正,得跟自己是一拨才行。

想完这些,他又百感交集起来。他对殷权的了解都是从电视上看到的,他只看到了殷权光鲜的一面,却没看到殷权吃苦的一面。程一笙说得没错,当初他的做法,的确是有欠妥当。他就一个女儿,就殷权这么一个外孙,他真是被仇恨气红了眼,竟然敢放下殷权不管!

越想越后悔,看样子以后他要好好表现,让殷权充分地体会到家庭的温暖才行。

程一笙那大家庭,又多了一口,这下可以想象有多热闹了。

白庭轩得意洋洋地出现在殷权家门口,大刺刺地走进门,殷宗正看着他身后跟进来的皮箱,不由问道:“白庭轩,你这又是要闹哪样?”

白庭轩十分高傲地斜了他一眼,然后轻蔑地说:“哟,这都看不出来?我当然是要住下了!”

殷宗正一听就急眼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不行不行,你不能住下!”

“你能住,我为什么不能?”白庭轩质问道。

“这里可没有多余房间了!没你的地儿!”殷宗正赶紧找了个借口!

“那我跟你挤一个房间我也得住!”白庭轩跟着说。

“我的床那么小,谁跟你挤一个,你变态啊!”殷宗正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一副怕怕的样子。

白庭轩的唇角一抽,怒道:“殷老头儿,跟你挤一个房间那是看得上你,你思想这么龌龊,怎么能教得好孩子?我在这儿已经没家了,你们殷宅那么大,你还是赶紧滚回殷宅吧!”

“哦,原来你是为了孩子,我告诉你,两个孩子姓殷,又不姓白。他们非常尊敬他们的太爷爷!”殷宗正得意地说。显然他能够提前好几个月比白庭轩接触到孩子,非常得意。

白庭轩听了更气,说道:“要是他们知道你这个太爷爷的虚伪,肯定会鄙视你的!”

“你才虚伪,你忌妒我你就说我虚伪?你才是最大的虚伪!”殷宗正气哼哼地说。

“我用得着妒忌你?你在我心里就这么一丁丁丁丁点位置!”白庭轩伸出小手指比了起来,显示殷宗正的渺小。

两人在客厅里吵得叫轰轰烈烈,也不顾保姆月嫂们怎么看。保姆月嫂们更是都躲进了房间里不敢出来,平时有老爷子就更可怕了,现在又来一个比老爷子更厉害的,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有人打电话汇报给程一笙,程一笙无语了,看来这下子家里算彻底热闹了。她想了想,然后给殷权打电话,问他:“老公,你听说没有?外公也要住我们家,现在正跟爷爷吵架呢!”

殷权皱眉,不耐烦地说:“这么麻烦?干脆把两人都赶走算了!”

程一笙听这话就知道殷权还是向着外公的,否则的话也不会顺带着把殷宗正赶走。谁让殷宗正当初让莫水云进门呢,现在可是想弥补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程一笙问他:“老公,说实话,你愿意外公和我们一起住吗?”

殷权沉默了……

他不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那个美丽的女人,母亲带着自己在外公家玩的时候,温馨而又美好,没有殷家的那么多勾心斗角,那算是他心里一个旖旎的梦!

程一笙听到电话那端殷权沉默,便知道答案了,她说道:“老公,我安排一下,让外公住下吧!”

殷权回过神,问她:“这样是不是太麻烦了?”

他的二人生活,怎么一下子臃肿成这样了?两个难缠的老头儿住他家里,怎么都是不方便的。可是外公刚刚到N市,如果他不让外公住家里,心里又觉得不舒服。

显然,白庭轩是除了程一笙外,另一个特殊的存在。

程一笙笑着说:“有什么麻烦的?我爸妈不是一样在那儿住着?就这样了!”

殷权听她语气已定,便不再说什么,转言道:“对了,我怎么才发现,这些事为什么都找你汇报?怎么没人跟我说?”

这是一种什么状况?他非常的不满,看样子要好好整顿一下了。

程一笙心想,他天天冷着张脸,一出现就把保姆月嫂吓得够呛,谁敢给他打电话啊,当然都是跟自己联系。为了不让更多人遭殃,程一笙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是我妈跟我说的,问我要不要她劝劝。我说不用。好了,我现在就去看看,你不用操心了!”

林郁文的确也给程一笙打电话了,她同样躲在房间里,不敢下去,吵得那么凶,她下去了,会不会涉及到她?所以她给女儿打电话询问,只不过比别人打得晚而已。

殷权一听,程一笙一副管家婆的语气,十分地受用,他也非常地享受这种感觉,嘴唇不由扬了起来,说道:“好吧,你去安排,我就不管了!”

程一笙吩咐别人打扫出一个空房间来,房间就在殷宗正的旁边。不是她坏啊,而是殷宗正爱清静,再加上没人愿意跟这位大BOSS当邻居,所以只有他旁边有空房。更何况,程一笙对这样的安排非常满意,两位老人天天掐架,那不仅没人刁难她,她还能成为两人之中的红人。

想想未来被讨好的生活,她心里无比的舒爽!

程一笙把手头的工作结了个尾,然后赶回家里,殷宗正一看程一笙回来了,指着白庭轩对她说:“一笙啊,你瞧瞧这个人,非要厚着脸皮住咱们家里来,赶紧把他赶出去!”

白庭轩说道:“别一口一个咱们家,一笙可是我的外孙媳妇!”

“你也说是外孙了,你好意思跟我比关系?”殷宗正得意洋洋地说。

程一笙笑着说:“爷爷,外公,是殷权让我回来的!”

别的不说,单就爷爷来讲,这精神头儿比以前可足了不少,人说话也有力气。看来吵吵架还是对身心有益的,这样也好,两个老人身体都好,那可是她跟殷权的福气。

两人一听是殷权的意思,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程一笙看向白庭轩说:“外公,殷权已经吩咐人给您准备好了房间,让保姆把您的行李拿到房间里去吧!”

白庭轩立刻眉开眼笑,看向殷宗正说道:“怎么样?我外孙可是向着我的,一笙多忙啊,还特意赶回来给我安排住的事儿,可见我比你重要多了!”

瞧瞧白庭轩多上路,当初殷宗正绕了多大的圈子才明白讨好殷权先讨好程一笙,人家白庭轩立马就回过味儿来,现在完全就拿程一笙当自已人看待,哪里还有当初的疏离与质问。

程一笙则越来越体会到这牵制的好处,看似那么大的问题,这不一下子就解决了!

殷宗正也知道殷权要是不想让白庭轩住这里,肯定也得把自己赶走,所以他没那么不好接受,只是显摆地说:“最好的房间已经是我的了,你来晚了,哈哈,住进来又怎样?住不了两天你自己就受不了走了!”

殷权的主张,这是他的家,所以他跟程一笙住的房间最好。他最亲的人是老丈人、丈母娘,所以他们的房间是第二好。孩子们的房间是第三好,那么第四好的就是殷宗正的了。

白庭轩立刻看向程一笙,程一笙笑着说:“您的房间也是殷权精挑细选的,这样您先上来看看,是不是满意!”

白庭轩不愿意得罪程一笙,这女人这么厉害,回头跟殷宗正站一溜的,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于是他欣然答应了程一笙的建议,先看看再说,实在不行他就跟殷宗正挤一个房间,把殷宗正挤跑为止!

程一笙带着白庭轩走到房间门口开了门,殷宗正喊道:“哈,你的房间居然在我的旁边,不行不行!”

两个房间挨着,格局都是一样的,也是阳面,这样也算公平。

程一笙转过头为难地说:“爷爷,房间都满了,您不高兴的话只能换房间,要不您住这间?让外公住您那间?”

这还不是一样?程一笙要的就是两位老人住一起,时常掐着点,怎么还可能给他换别的房间?

白庭轩蹿到旁边,推开门,看到房间里的装修跟自己的一样,还没自己房间干净,他哼道:“谁要跟他换?他不讲卫生,我还怕得病呢!”

这下殷宗正更气,叫道:“哼!我可没说要跟你换,住一起就住一起,晚上你别睡觉,不然我录你打呼噜的声音给大家听。”

“我才不打呼噜,倒是你,磨牙的毛病还没改吧,我看还是你晚上别睡觉了!”白庭轩笑呵呵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