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药早熬好了,你好不容易睡着,我不忍心叫醒你,快,趁还热乎喝吧。”

自梅雪嫣苏醒来后,陈婆子经常见她发愣,睡觉也不踏实,夜里辗转反侧,就算睡着了很快因心悸而醒。

梅雪嫣接过青花瓷碗来,闻了闻药香,说实在药苦刺鼻,在她看来却是难得。她病了近半月,嫂嫂沈氏只当她偷懒,夫人充耳不闻,一药难求,所以这碗药对她宝贵着呢,纵使再苦涩也甘之如饴,药汤的苦辣刺激舌尖提醒自己还活着。

见梅雪嫣不声不响一口把药喝了,陈婆子鼻头一酸,娘子一向坚忍懂事,别说药苦,就是挨打受罚,病得走不动路了,她也不喊一声疼。

梅雪嫣握了握她的手,淡淡笑道:“陈妈妈,好端端的哭什么?”

许是喝了热汤药的缘故,梅雪嫣面黄肌瘦的脸颊升起一丝红晕,才有了一丝女儿家的娇态,像个活人。

“我是怜惜娘子你自进了林家任人鱼肉欺凌,那沈氏动起手来毫无人性,棒打鞭笞,娘子命苦,林家全是一些恶鬼。”陈婆子抽泣着擦拭泪水细声道,“你前日昏死过去,捡回一条命,夫人竟只来看了一眼,留了句‘不还没断气吗’,这是人说的话吗?”

“夫人好歹拨了银两给我治病。”

梅雪嫣依然噙着笑,更像是讥讽。

陈婆子抿嘴说道:“那也只是为了堵住别人的口。只可惜三郎不在府中,他要是在,你好歹有个依靠,受到欺侮他断然不会袖手旁观。”

林家老爷早逝,一共三子一女,大郎一家常年在外;二郎和沈氏夫妻二人长留府中;三郎林逸宸,也就是梅雪嫣的夫君,自小跟了长辈去参军了,至今未归;林家小女迟早要出嫁的。

正儿八经算下来,林府的女眷,就剩下夫人、沈氏和童养媳梅雪嫣,梅雪嫣是未入门的童养媳,连明媒正娶的平妻都不是,夫人也不太待见她,恐怕以后是扶不正的。沈氏只当自己是林府唯一的少夫人了。

夫人掌管外头的生意,便将家里七七八八的事情都交给沈氏,她算是一个管家娘子,气焰更是猖獗。

“就算他在又有什么用?”

对那个十年素未谋面的郎君,梅雪嫣也不抱有期望,她以童养媳的身份进的林府,那林家三郎早就从军去了,对她这个媳妇不闻不问,只怕也是个薄情寡义的。

“至少他是你夫君,有他在,沈氏便不敢那么猖獗。”

梅雪嫣摩挲着碗身,手掌传来汤药的余热,不以为意道:“沈氏行事嚣张,还不仗着夫人纵容?林三郎能为了我,与他母亲作对不成?”

沈氏的狠辣和夫人的冷漠无情,她早已习惯而心灰意冷,如今自己已然死过一次,又多了一份眼界,心境自是不同,对人情冷暖已经释然。

这份胸襟来自于一份梅雪嫣病重昏迷时得到了另一份记忆,暂且称之为“前世”吧,她也叫梅雪嫣,是地球上华夏国北大中文系的毕业生,终生醉心于学术研究,无伴侣厮守,直到三十出头父母先后罹患绝症,才发觉孑然一身,忽略至亲之情,再痛改前非也为时已晚,子欲养而亲不待。

“与我前半生一样,浑浑噩噩痴迷不醒。”

这就是梅雪嫣时常发呆愣神的原因,她从这份前世记忆里,看到另一个世界和人生,眼界再也不止是小小林府了,以前的迷惘绝望顿时豁然开朗。

见娘子又怔怔的,陈婆子还以为她病得连脑子都不清楚了,轻轻唤她,好在梅雪嫣病愈之后,眼神清亮,尽管身体还虚着,但神情变幻已有了活力,再不复以往的呆滞茫然,觉得她如沐新生,而非回光返照。

“陈妈妈,我饿。”

梅雪嫣声音还有些嘶哑,且气力不足,听起来软糯让人生怜。

“饿就好,知道饿就好,我这就去厨房端来吃食,你再躺下休息会儿。”

陈婆子拍了拍她的手,替她掖好被角,梅雪嫣心里也暖和,要说这世上还有谁能让她感觉到亲情和人心可期,那就是自己这位自小跟着自个儿的陈婆子了,她是梅雪嫣的奶娘,一齐进了林家,对她照料有加。

若不是陈婆子护着,脏累活她扛着,生病了她四处求医问药,梅雪嫣怕是连长都长不大,早被卷一张竹席卷了扔到了荒郊野岭的乱葬岗。

梅雪嫣望着窗外的积雪有些出神,这寄人篱下性命由人的日子实在难过,往后她要改头换面,命里是贵是贱,再不受他人蹉跎。

……

陈婆子没想到在厨房里碰到了沈氏,她正指挥厨子张罗今天的午膳,沈氏看管下人严苛得紧,厨子做菜丫头端盘子都小心翼翼,沈氏怕他们偷吃,自个儿还亲自来监工。

“哟,这不是陈婆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