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嫣没有受考场之事烦扰,回府时觉得心情畅快。

常年窝在林府小院里,她心绪憋得慌,在外头走动一番才知天朗气清,让她对自由之身更加向往,期待有朝一日,她不受局限,也不必偷偷摸摸才能出入这府墙内外。

周遭都没有人,梅雪嫣放心而入,悄悄地关上后门。

“嫣娘,你可总算回来了!”陈婆子站在小院门口张望,欣喜说道,“你去哪儿了?”

梅雪嫣见她焦急不已,微笑示意她安心。

“府里头可出了什么事吗?”

陈婆子摇头道:“没,今天林二郎回府了,沈氏忙着招呼他夫君呢,没来寻什么麻烦,就是她身边的红芷姑娘过来,说让你去清扫庭院,我怕他们知道你不在,先去清扫了枯叶和积雪,又四处寻你,你跑去哪儿了?”

陈婆子担忧她安危,又怕她做出什么糊涂事。

“我只是去了县学堂一趟,陈妈妈放心,我不会私自逃跑的,卖身契在林家手里,我又能逃到哪里去?”

梅雪嫣语气平淡,好似在说无关痛痒的事,陈婆子反倒神色黯然。

梅雪嫣是被卖入林府作童养媳,当初被签下的婚约,其实跟卖身契无二,所以跟那些仆役丫鬟一般,逃跑无济于事,一旦被官府抓住了,恐怕会沦为娼妓奴隶,比做下人还凄惨百倍。

“嫣娘,你明白就好,咱们日子过得难些都无妨,好歹身家性命还在,不到万不得已你千万不能做傻事,你还年轻,总有一日会熬出头的。等三郎从军营回来,正式迎娶你过门,你往后就好过了。”

梅雪嫣不置可否,回到屋内,便瞅见桌上叠得整整齐齐一件袄子,旁边还有针线。

“陈妈妈,这是?”

“这是红芷姑娘带来的,说是破了些针脚,得重新缝一下。”

这是红芷的衣物,布料丝线用料颇为讲究,比她身上的棉袄要金贵精细得多,毕竟是沈氏的贴身丫鬟。梅雪嫣拿起来看了下,袄子腋下的线开了。

“她自己的衣服破了,就拿来给我们缝补?”

陈婆子嗫嚅道:“缝几针而已,不碍事。”

梅雪嫣有些愠色,缝缝补补本是一件小事,可红芷完全是把她们当粗使下人使唤。

以往她还碍于夫人对规矩十分严苛,不曾明面上使唤梅雪嫣,可近来凭借沈氏的势,只把她们当软柿子捏,沈氏厉害好歹有个管家身份,而红芷不过是丫鬟,却把自己当小姐威风。

“陈妈妈,这袄子你也别管了,咱们不是她的仆人。”

陈婆子放下针线,犹豫地说道:“可是她是沈氏身边的人,惹恼了她,咱们又要吃亏,指不定沈氏又借题发挥,为难娘子你。”

“我不怕,沈氏和红芷都是欺软怕硬的,越是怕她,越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

“嫣娘,咱们只能忍耐啊,沈氏在府里除了夫人谁敢跟她作对?咱们招惹她岂不是鸡蛋碰石头?”

陈婆子一辈子低眉顺眼,梅雪嫣不怪她,她时常提及林三郎,也是为自己找一个念想。

“难道我们低三下四的,她就不会找麻烦了吗?陈妈妈,沈氏的脾气你还不明白?咱们是没有靠山,可一直以来,咱们唯唯诺诺,不敢对她忤逆,她才得寸进尺,连身边的丫鬟都能拿捏我们,我们还要忍耐到几时?”

陈婆子念叨道:“嫣娘,你切勿冲动,只要等三郎回来,你就有了靠山,说话才能硬气……”

“谁都可以轻贱我们,但是我们不能看轻自己,陈妈妈,你听我的,这件袄子咱们不用管。”

梅雪嫣一旦决心,陈婆子也拗不过她,将袄子郑重其事地放下。

说来也怪,陈婆子突然生出一种快意,不为人左右拿捏的轻松,好似背都挺直了一些,身上的负担没那么沉重了。

陈婆子眉眼愉悦地看着梅雪嫣,缓缓说道:“嫣娘,自你病好之后,你好似变了个人,有自己的主意,性子也犟了些。”

梅雪嫣微怔,前世的梅雪嫣性子要强,她相当于耳濡目染了。陈婆子是真正关切她的人,不过此事惊世骇俗,她不能告之。

梅雪嫣浅浅一笑,说道:“病重的时候我便想通了,世上走一遭,依附别人,都不如靠咱们自己。”

梅雪嫣没有说,自己已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能考上童生,她便挣脱枷锁,否则,纵然鱼死网破她也不再委曲求全。

至于林三郎?这会儿梅雪嫣丝毫不指望他。

她好歹在林府待了许多年,从丫头婆子嘴里也听到了不少议论,林家三子,林三郎是最不得宠的,否则也不会排挤得去参军。

如今太平盛世,文官当权,纵然是平级的武官,在文官面前也矮一个头。

就连林府这个将门世家都不欲再参军了,这林三郎多半是家里不受重视,才背井离乡去参军的罢。

此人的人品如何先不说,梅雪嫣自己身份低贱,以夫人的态度,绝不可能让梅雪嫣八抬大轿嫁给林三郎做正妻的,届时顶多也是个说不上话被人欺压的妾室,即使成了林三郎的妾室,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这些都不是梅雪嫣所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