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倚香院。

沈氏正在用早膳,喝着一碗红枣党参黍米粥,红芷跪在门槛边,低着头不言语。沈氏吃饱之后,用茶漱了口,慢吞吞擦净了嘴,才让正眼瞧她。

“你也跪了一天一夜了,知错了吗?”

红芷声音细若蚊吟,回道:“奴婢知罪了,奴婢不该犯糊涂,往后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少夫人。”

沈氏看她脸颊上红肿未消,还挂着泪珠,天气冷燥,已经开始皴了,扔给她一盒药膏。

“原本应该把你赶去做粗使丫头的,可夫人说林家人才凋零,削减府中用度,辞了那么多下人,我身边没个可使唤的,还是你用了顺手,这鳄油膏拿去,记住,以后老实本分,我亏待不了你。

红芷磕头道:“少夫人心善仁慈,奴婢谨记在心。”

“起来,帮我按一下头,府里头全我一个人支应,连当家的都不操心,现在还蹦出来一个梅雪嫣,真是晦气。”

红芷从地上站起来时有些不稳,她跪在地上腿早就麻了,膝盖又冷又疼。也不敢怠慢,走到沈氏后边,帮她按揉额角。

“少夫人,这回是咱们大意了,谁曾想,梅雪嫣这死贱人还有这心思,不仅挑拨了咱们主仆二人,还害您遭夫人和二爷的冷眼。”

说起来,沈氏也是牙痒痒。

“被只蛤蟆跳起来咬了口,我真是小瞧她了。”沈氏啐了一口说道,“原本想是个糖人,我想捏成什么样就什么样,她倒蹦跶起来了。”

红芷附和道:“是啊,少夫人,咱可再也不能放任她下去了,现在她左右不过是个童生,少夫人还把控得住,要真哪天成秀才举人了,岂不是要骑到夫人头上来?”

红芷越想越不甘心,自己不比梅雪嫣差,凭什么她能考上童生,得徐师爷亲自登门恭贺,将来还会嫁给林三郎,怎么看怎么风光,而自己做得再出色,撑死也是个丫鬟,一个低等的下人。

“哼,就她想和我平起平坐?”

沈氏轻哼了一声说道:“这小贱人往后也不过是林三郎的妾室,这林府可是我管家,说句不好听的,夫人百年之后,这林府就是二房的。不过,你说得对,不能放任她下去……我提防着大房,却没料到身边长出一根刺来。”

沈氏懊丧不已,她没把梅雪嫣放在心上,只当大房的人才是心腹大患,人家是长子,将来掌管林府是名正言顺,好在大房的人不在临安县。

可他们将来总是要回来的,沈氏这么些年筹谋,做了内府的当家,万一哪天夫人不在了,将来和大房有一争之力。

至于梅雪嫣,以后大概是最小的三房妾室,估摸成不了气候,所以沈氏肆意打压,病了死了无所谓,她就是要让三房的人怕她,不敢和她争抢。

“奴婢说句多嘴的话。”红芷小心翼翼说道,“少夫人为了二爷费尽心思,还不是为了子孙后辈着想,奴婢们看在心里又是钦佩又是心疼。可二爷却不知体贴,就是回府也落不了几天***婢真是为少夫人鸣不平。”

沈氏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家的在外头忙活生意也属正常。”

“荣昌太过忠厚,不像大房那么狡猾,他们跑那么远,不就是为了把林家的资产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中嘛?临安县的生意都在夫人手中,荣昌也真是的,不敢忤逆夫人半点,到现在也是个跑腿的,没点实权,回头我得说说他。”

红芷又问道:“那梅雪嫣怎么办?”

“她还翻不起什么风浪。”

沈氏搓了搓涂了丹蔻的指甲,忽然心生一计,她不是要考科举吗?一个女人家的,那就让她寸步难行。

“红芷,你去学堂把表少爷叫来。”

半个时辰后,沈子文跟在红芷后头匆匆进了林府。

他这俩日茶饭不思,只觉得郁结烦闷,没脸出去见人,就闷在屋里,今早去学堂的时候,恰好碰到县令派人送来裱彰,红红火火地挂在了学堂最显眼的教课门橼上,顿时气得发昏。

沈子文满眼通红,这块案首裱彰原本该是他的啊!

“见过舅母!”

沈子文垂着头,没精打采地行礼。

“坐吧。”

沈氏瞧出他的心思,开口说道,“你这病恹恹的样子,是因为失了案首?”

“外甥无能,让您失望了。”

沈氏皱眉,轻斥道:“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你这样让人看了笑话!”

“舅母教训的是。”沈子文抖落起精神来说道,“这次是我大意了,原本想避开马家才子,就万无一失,却被那梅雪嫣……听说,她是林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