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县学堂几日,经常会有学子跑过来看传说中的女童生。

起初梅雪嫣有些窘迫,尤其是那些夫子,以梅雪嫣作例鞭策了他们的学生,不少学童扒在窗子外头,或是下学时,都会来“瞻仰”,甚至有胆子大的小孩,前来请教学问,梅雪嫣都好性子解答了。

学童都是些无忧无虑的孩童,梅雪嫣就当哄小孩了。

“梅案首!”

眼前一个皮肤夋黑的少年堵住她的去路,双手拱礼,站得笔直,神态恭敬,就是袍子太大,看起来有点滑稽。

“在下赵坤,叨唠梅案首了。”

赵坤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眼睛也不敢看她。

“我知道你,你就是枣庄赵老伯的孙儿吧。”

赵坤支支吾吾说道:“是了是了,我爷爷一直以认识梅案首为荣,回去打了我几鞋底子,说我不争气,让我向梅案首学习。嗯……呃,还有,爷爷说让我求一副墨宝回去,不然把我屁股揍烂,梅案首,我……爷爷说了,您要是忙就罢了,千万不能耽误您太多时间。”

看着赵坤黑里透红的脸蛋,黑溜溜的眼睛十分灵气,梅雪嫣忍不住失笑。

“我字写得差,只侮辱了墨宝二字,赵老伯要来干嘛?”

“还不是因为隔壁赵健那个小王八蛋!”

赵坤愤愤地说道,下意识说漏了嘴,想到夫子教训过,读书人就千万不能和市井无赖一般脏口骂人了,赵坤脸又红了一分,连忙赔礼。

“唔……就是赵健,他捡到您之前练字的纸,拿回家,他家的老爷子高兴坏了,不光张贴在墙上,还邀我爷爷一起去观摩,得意洋洋的,我爷爷气坏了,就……就让我腆着脸也求一幅字。”

梅雪嫣没想到,她这点浅薄才名已经传开了,连庄户人都知道,他们不识字,可他们都认人啊,但凡是有才名的人他们都敬佩。

本不想拿字出去献丑,可见赵坤目光期待的样子,梅雪嫣不忍心让他回去被揍一顿,何况写几个字耽误不了时间。

“那好,我去拿纸笔,不过你可不能学赵健,把我的字给别人看,那可丢人咯。”

“不会不会,爷爷说财不外露,我们才不像赵健一样显摆。笔纸我已经带齐了,就在这儿写吧!”

只见赵坤从兜里掏出一堆东西来,铺在石桌子上,又屁颠屁颠在旁边井里打了净水碾墨。梅雪嫣都看呆了,这一溜玩意藏衣裳袋里,弄得到处都是墨汁。

“你把衣服弄脏了,就不怕你爷爷打你板子?”

梅雪嫣笑着问道,赵坤挺了挺胸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夫子都说了,笔墨纸砚都是有灵气的,得沾了人气,写字才不生涩,爷爷知道了,还夸我用功呢。”

梅雪嫣啼笑皆非,她还低估了景国的文风,原来已经昌盛到这般地步了。思考了几个呼吸,梅雪嫣开始沾墨下笔。

“这两句话是先贤对后人的教诲,我很喜欢,就赠予你和赵健二人吧。”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出自孔子为《周易》所书的《象传》,记忆中,是清华大学的校训,许是受感染,梅雪嫣有些唏嘘之情。

墨干后,赵坤小心翼翼地收起来,贴身藏好。

“多谢梅案首,这下能交差啦……”

赵坤昂着头回到那些学童中间,其他学童投来羡慕的眼光,赵坤心里提醒自己,梅案首已经说过,要低调,嗯低调,然而咧嘴的笑意出卖了他。

“咳咳……”

教授学童的夫子走过来,肃然说道:“你们崇敬梅案首情有可原,她便是你们的榜样,往后你们也要刻苦明志,早日考上童生,为家门增光。不过,梅案首要做自己的学问,你们不可再去打搅人家了!”

“是。”

原本跃跃欲试的学童们只能乖巧答应,而赵坤更加高兴了,物以稀为贵,他就是学童里头唯一有梅案首墨宝的人啦。

梅雪嫣自然也不知道,她随意逗弄小孩,激励他们的几个字,在书法上蹩脚得很,却在日后救了赵坤一家老小的性命。

回府之后,梅雪嫣没有去别处,只留在湘竹院看书习字。

夫人已经准了梅雪嫣不必每日去她院里请安,晚膳也不用去凑合了,免得和沈氏面对面不自在。

恩宠越盛,沈氏越嫉恨得眼红,梅雪嫣逢人便笑,温婉有礼,不光夫人和林二郎认可,下人婆子们也赞不绝口,沈氏这个管家岂能不知?背后议论她的话或多或少传到了自己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