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问的秦墨明白,而秦墨说的话,她相信他也明白。

只是今天,到底是自己漏了锋芒了。

怕就怕,这皇帝从这之后,会对自己生出防备。

“秦姑娘可曾读书——!”

秦墨顿了顿,不知道他这句话寓意为何。

跳的太快。

心中凝思了两秒“不曾去过坐馆里,只是平日里跟着识字的人学了些认字——!”

这皇帝扭头,神色是顿了顿,随后脑袋向上歪,手搁在那龙椅的扶手上。

“姑娘一直长在民间,想必对底下的很多事儿比朕要了解,朕一直很关心底下百姓,可是,这每日待在这宫中,批改折子,全国送达的文书,一日便高达三四寸,所以,竟然没有机会下去走访,姑娘见多识广,有能懂别人不能懂的,我这太和殿里,每日批折子时总是少了一个帮我执笔整理卷折的人,既然姑娘略识写字,就让那宫里礼仪教导教导,然后收用了,给姑娘一个大殿执笔文书的官职,虽是官品不高,女官却是难得,到这宫里来做事儿如何,我看姑娘年岁不大,聪明伶俐,是个可教之人,如果平日在我的大殿里做事儿,姑娘在身边,时时给我讲讲那乡下之事儿,逗趣的事儿,也可给我解解闷,让朕宽广了眼界,不知姑娘可曾愿意——!”

秦墨愣了愣,他要给自己封官,执笔文书,什么官,秦墨记得,这朝代不设丞相,执笔文书就是日常皇帝处理事务在旁边的给执笔研磨的,很奇怪,他殿前缺人,他是皇上,焱国最不缺的就是人吧,这执笔文书虽然不是什么大官,要想做这官的人还是大有人在,毕竟是皇帝跟前,为什么才见了一面,就有要把自己留他身边的想法。

片刻之后,秦墨才恍然大悟,当皇上的普遍多疑,刚才,是她太锋芒毕露了。

眼见了自己,如他说的,看到了自己的伶俐的一面,而且,民间对自己的传说,又是如此的神乎其神。

君王,终究是有他自己的担忧的,但是如果能把秦墨收在身边,让她日日为自己办事儿,等于就对秦墨是一种完全的行为和思想上的压制和掌控。

也许,他也想知道自己这水稻如何做到一亩千斤粮的秘密,只是大殿上,怕问不出口吧。

古代帝王皆是如此,这位皇帝只怕也不能好哪里去。

如果自己不答应,那会如何,这满朝文武,自己不能拒绝,执笔文书就执笔文书吧,进这朝堂一次,便赏了自己个官做。

也算值。

“秦姑娘,皇上在大殿上亲封你从五品女官,这是多么大的恩赐,且不说这官品,古往今来,这朝堂女官就甚少,你怎么还敢如此犹豫——!”

满朝文武早已经噤了声,可能此刻在内的很多大臣,都有对这皇帝突然赐一个女官而有不解的,但是皇帝就是皇帝,就算不解,此刻也倒没有人出声。

“启禀皇上,臣有话要说,这位姓秦的女子,一来并不知她是何出处,二来在陛下面前并未有功,三来无胜任职位之能,自古女子不上庙堂,皇上为何要让她做这大殿的执笔文书——!”

果然,只是片刻,立马就有人有异议了——!

“咳——!”皇上又在这大殿上假咳了声,眼轻轻的沉沉的瞟了那刚才说话的那位大人,无聊的拨弄着手中的一串玉珠子。

“秦姑娘,你考虑的如何——!”

秦墨知道,这时候,已经骑虎难下了,不就是个执笔文书么,她又不是做不好。

一闭眼“草民愿意,只是,怕群臣有异议,这位大人说的对,一来,草民无功,二来,并无这当差的经验!”

“你有没有功这件事儿我心里有数,左御史——!”终于,这皇帝拔高声音,却是带着愉悦的调侃声“我要收个伶俐点的女子在殿上当差,也没这么难吧,你不要总是回回抓住朕的一点疏漏点不放,这可不好,你做事儿总是这么一板一眼的,所以啊,所以你家里夫人才总跟你吵架,你就要学学我。额。学学朕,做事儿要学会缄默几分,这么做啊,你的夫妻关系也就好了——!”

这皇帝在大殿上的一番话,那些官员纷纷侧身,搔首并耳,都憋不住笑,一些本来想压制住的那身体的一抖一抖的模样便出卖了本人,可见,那些大臣是真笑的厉害,大多可能都觉得这皇帝风趣吧,如果不是这是在大殿上,这人人只怕都早维持不了这仪表了。

这皇帝一句调侃的话,就活跃了刚才整个僵局的氛围。

秦墨心里只觉得一阵寒凉,一瞬间,觉得放在身侧的双手,两手心,满满的都是汗,这皇帝,心思果然细密。而且手段非同一般。

并不是一定要寒着脸,然后一腔一调都是威严的帝皇才叫厉害,却是,这种能突然一个脾气不用,轻描淡写不刻意的几句话扭转朝臣意向,带走重点,自己还不用深陷囹圄,很懂得如何掌握朝臣风向,如何恩威并施,如何在不必要的情况下停止内耗转移矛盾,这种人往往才是最厉害的。

“我给姑娘几天时间回去准备,最后给我一个答复,今日,早朝便是如此——!”

皇帝轻轻的话语给这早朝就落了闭幕,那皇帝身边的公公,手中捏着那拂尘,在手中一扬,随后尖声叫起

“退朝——!”

那皇帝起身,朝臣恭送,等那皇帝一走,朝臣纷纷朝外走去。

秦墨的事儿再无人异议。

秦墨留在后面,见那礼部郎中柳大人从外面进来,脸上略带焦急的模样,可能是秦墨刚才在殿上的事儿他在外面也听说了,惊着他了吧,一进来就是一副焦急的样子。

秦墨看他一身绛红色朝服急匆匆的朝自己走来。

这时候,百官已经散去,突然,在那柳大人身后不远处,看见一个很英俊帅气模样的年轻人在给自己眨眼。

秦墨愣了愣,那脸是面向那柳大人,而眼却是在看那年轻人。

年妃延,这厮,什么时候站在里面她没看见。

额,低头一细想,他是朝廷的从二品右御史大人,刚才应该在里面的。

柳大人走过来,又急急的问秦墨刚才发生的事儿,就是怕秦墨殿前失仪。

其实秦墨刚才在大殿上,四面都是人,刚进去心情是有些紧张,最后跪着跪着,也就不紧张了。

只是,今日她在大殿上被皇帝亲封殿前女官一事儿,估计很快整个皇宫都会知道了,后宫说不定也都会知道,文武大臣就更不用说了。

唉,这皇帝的用意到底是什么,明明就是狠坑自己一把啊。这第一次进宫,就搞的她在宫里这么出名,赏个官不大,名声倒是谁都听说了。

那柳大人见事情没有到那不可收拾的一步,也还好,殿前敢延迟皇帝的问话,甚至推辞皇帝赐官的好意,这些说不定都是要触犯天颜的啊,好在秦墨这次运气好。

柳大人在旁边长吁短叹,还好没触怒龙颜,否则他这个三品的郎中这官职就不保了。

结果,那年妃延在身边,便一路踏上那太和殿外两边的官道一同出去。

“你什么时候到京城的——!”

年妃延还是跟之前一样,是那样比较和蔼可亲的性子,一副亲近的做派。

秦墨跟他谈话时才舒了口气,好歹,总在这京城,还有个认识的人。

“才一个月——!”她叹了口气。

那柳大人送她出来后自己便跟同僚走了,于是,现在出宫的路上,就只有这年妃延陪同着,两个人并肩走。

“那么多官员都前面走了,你如何不跟他们一起,你要跟着我,可知道,我今天在皇帝面前,可真是名声大嗓啊——!”

秦墨抬头望天,之后的路,也不知道是怎样的,总觉得像是有埋伏似得,步步凶险。

“其实你何必那么丧气,皇上是好意,他既然是要赐官,你就做着,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小官,也惹不来朝臣诸多非议,你惹怒了龙颜才不好——!”

“你也觉得我应该接受皇帝的赐官么——!”秦墨抬头,望天,可是,可是这其实不是自己本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