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为神奇的是,方浅未有半分迟疑,看见简珩的第一眼,便知道,他就是简珩。

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见一面不易,下回还不知要何时,却都避开这个略显沉重的问题,单纯闲话家常。

方浅拉着简珩的手。

“觅雪,午膳多加几道菜,一定要有松鼠桂鱼,小天酥,昨天不是吊了老汤么,再来一盅煨鸽蛋。”她记着的都是简珩小时候喜欢吃的。

觅雪低眉敛目道,“是,夫人。”

简珩连忙止住更多的菜名。

“祖母,我来可不是为了吃东西,就是陪您说说话。”他笑道。

是呀,陪她说说话。

她已经好久没这么畅快的说话了。

方浅仰起脸,眸中泛着水光,笑道,“你的小媳妇还好吗,怎不见带来。”

简珩笑容微僵,很快又被他掩饰过去。

“她不乖,我正调/教着呢,就不带来气您了!”他心不在焉道。

“不是说她命格奇特么,慧朗算到现在也没算出怎么个奇特法?”方浅问。

简珩摇了摇头。

“玄学本就真假参半,不可不信,也不可过分相信。她既改不了我的命,我也不想她涉入过深,毕竟……她是外人。”他道。

方浅仔细瞧着简珩澄净的眼眸,暖暖的,不像简丛,望一眼便是彻骨的寒冷。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懂,不过可不能委屈了人家。”她叹息。

简珩不想讨论阿珑的话题。

“祖母放心,我自有安排。”他笑道,又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上回您托人给我的一堆东西里有个络子特别有趣,谁打的?”

这些年,方浅闲暇之余时常搜集一些不同年龄阶段孩子喜欢的小玩意,不分贵贱,也不分类别,聚着聚着,便聚满一箱。

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什么络子。

简珩让竹清拿来呈给方浅。

方浅捏在手心,打量半晌,才慢吞吞道,“这个呀,好像是玄娘的。”

上个月,简丛安排一批人手重新驻守又青苑。

玄娘作为女学的武艺教习,领着数名拳脚不错的侍女前来拜见,二人一见如故,之后又见了几次,最后一次,方浅把玩手里几颗明珠,却因络子不够紧密,散落在地。

玄娘二话没说,解下腰间这枚络子递于她。

“夫人若不嫌弃,先拿去用吧。”她浅笑,梨涡微陷。

方浅觉着络子上编织的小龙颇为可爱,当即接受。

简珩沉吟一刻。

玄娘是吧?

他记下了。

方浅笑盈盈的拉着简珩说话

简珩挑了一勺萘蘅香置于手掌大小的熏炉中,云母片早已烧热,份量与火候拿捏的刚刚好。他抬起双臂,将精致的小炉递于祖母手中。

“祖母品一品,我这手艺也不比您身边的侍女差吧?”他笑道。

方浅笑容满面,别说这手艺与专业香师不差分毫,即便简珩一窍不通,她也只会欢喜不已。

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祖母喜欢什么香,品香时候有哪些小细节。可见也是个惯会讨女人欢心的花/心种子!方浅又怜又爱,不禁摸了摸他的脑袋。

简珩就尴尬了。

打小他就不是正常小孩,还真不太习惯别人把他看成孩子。

因着简珩下午还要回教舍面见先生,方浅并未执意挽留,用过饭后,祖孙二人说了会话,简珩发觉祖母眉眼间似有恍惚,便以为她累了,遂叮嘱觅雪几句,才辞别而去。

穿过廊下,只见一名侍女端着药碗神情略显慌张的迈入正屋。

药碗?

简珩与竹清交换了下眼神。

依他观察,祖母身体还算健朗,且这药还是用来退烧的。

竹清瞄了眼简珩的神色,旋即对身旁的侍女道,“不必送了,我自会陪少主离去,你且回屋照顾夫人吧。”

侍女愣了下,不疑有他,福了福身告退。

简珩一路出了垂花拱门,又沿墙折回去。

这里的侍女武功极高,非寻常之辈,竹清不敢过去坏事,只好留在原地等候。

简珩撩起衣袂下摆,助跑几步跃上树梢,很快消失在屋檐深处,动作轻的像猫。

侍女将药碗端放案几,有些结巴道,“夫,夫人,还是让奴婢去吧。”

“滚!”方才还言笑晏晏的方浅似乎变了个人,怒容满面。

似乎侍女再敢多说一句,便要生吞活剥了她。

侍女吓得连连后退,一叠声的“夫人息怒”。

直到把人都遣散,方浅神情顷刻垮下,嘴唇微微抖动着,整理了一会情绪才捧起托盘,来到内室靠东墙的博古架前。

简珩若有所思。

只见方浅抬手按下机关,咔咔两声,横跨整面墙的博古架立时分向两边,露出一间密室。

方浅端着药碗走入,大概想让密室里的人透透气,便未落下机关。

整件事太不同寻常。

又青苑里藏着谁,为什么不能见光?

还要祖母亲自照料?

祖父肯定知晓,为何又不闻不问?简珩有一连串的疑问。

黝黑的密室设计精巧,还有专门的通风口,因此也没什么难闻的气味,摸了摸墙面,防潮的,他拾阶而下,每隔十步,就有一盏昏黄的油灯,光线不算好,却也足够看清一些东西。

比如躺在榻上的年轻男子,以及祖母搂着年轻男子,一勺一勺的喂他吃药,他吃一口,祖母的泪就落一行,期间还不时摸摸他的额头,爱怜不已!

简珩感觉有什么东西超出了他的认知。

直到那男子转过头,露出大半张脸,喃喃道,“你是谁?”

简珩神情巨震!!

冷谦?还以为眼花,他再定睛一瞧。

不是冷谦!如此年轻,不过二十来岁。

方浅的后背僵了僵,却未回头。

“混帐!”她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