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妻子的画像便各不相欠?”

“嗯。”

“明镜岛欠了他什么?”

“我夫君杀了他妻子。”方浅平静道。

夜笙淡淡哦了一声,并未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姑姑,”他忍不住道,“我会想你,怎么办?”

“姑姑年纪大了,总有一天会离开,难道你一个堂堂男子汉便没法活了不成?”方浅严厉道。

然而那张脸太过美艳,就连生气也别有一番风情,此时的严厉,看上去一点也不吓人,反倒让夜笙开心的笑起来,“姑姑,你真好看,怪不得我也长的好。”

方浅笑了笑,低头继续整理,从头到尾都是亲力亲为,最多让身边的侍女打个下手,直到有人走进来。

侍女慌忙起身施礼,简丛点点头,“都下去吧。”

夜笙惧怕简丛,一动不动坐在原地,直到对方刀子般的目光射来,“你,滚出去。”

夜笙蹙眉咬牙,瞥见姑姑温柔的目光,那里面要说的话他都懂,懂的眼圈不知不觉红了,可是男子汉不能哭,他起身离开。

“别走远,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方浅叮嘱道。

这孩子常年活在暗室,皮肤白的不健康。方浅关心的神态不自觉间流露出满满的慈爱,俨然再正常不过的母亲。她一身家常的细绸褙子,没梳头,随意的挽了一个小纂儿,满目银丝,寻不见半根黑发,可神情依然恬淡,不怨不悲,从容赶制月白外衫的袖子。

一个低头做针线,一个踱着步子淡淡打量周围摆设,这对恩爱了七年的夫妻形同陌路,各忙各的,仿若处在了平行空间,看不见彼此。

寂静的屋里,只有布料的悉索以及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简丛仔细打量一桌一凳,挑开包裹画卷的细布,“藏书阁的人,胆子越发大了。”

“是我自己画的,与旁人无关。”

简丛诧异,撩眼看向她,会画画了?

又想到这漫长而寂寞的光阴,再挫的笔头练出几许丹青才情也不足为奇。他打开画卷,栩栩如生的美人图映入眼底。

画中的女孩年轻而美好,艳丽的容颜渐渐与埋首做针线的她重合,简丛垂眸,合上画卷。

“照着自己画的?”

方浅细细的打个结,缝好一只袖子。一般无关紧要的话,她很少回应,只是安静的做自己的事。

简丛也习以为常,兀自坐在楠木交椅上歇了会。

“今年的水墨锦和丹顶三色锦很好看,你池子里的鱼该换了。”他说。

方浅穿针引线,来回翻看袖面。

“他要见你,你为何不答应?”他忽然问。

方浅顿了顿,曼声道,“他是个蠢人,报仇都不会报,我可不想再被连累。”

“这么多年了,你还当他是为了报复我?”简丛冷笑。

“不必再说。”方浅制止他的话题。

“你总是不必再说,”简丛微微后仰,两手搭在交椅的扶手上,“二十多年了,气还没消?”

方浅无奈,只好劝他,“生气是年轻人的事,我早就不在意,可那毕竟不算太美好,真的没必要提及。”

简丛点点头。她当然不在意,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不过是她肩头的一粒尘埃,弹指挥去。到头来,最受伤的,竟成了最看得开的。

不知为什么,今天特别想跟她说说话,仿佛现在不说,以后再也没机会了。简丛闭上眼,沉默了一会,才幽幽道,“浅浅,我没有……”

但他无法否认当时一瞬间的绮思,年轻的女孩,相同的眉眼,目中有情,写满倾慕,在深夜里靠得那样近……

说出来也不怎么光彩,毕竟,动过那样的念头,哪怕只有一刹那,也是无耻的。

淳安哭着抱住他,问他同时爱上两个人,该怎么办?

怎么办?他哪里知道怎么办?他脑子里只有浅浅,却也喜爱极了淳安的天真无邪,于是,可以同时爱两个吗?

淳安死在他怀里,明镜岛的樱花落得比往年都厚。他没有办法,只能杀了她。

杀了诱惑的根源。

临死前,淳安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嘴角不停翕合,却字不成句。

“师父,你……骗我。”每说一个字,她就要喘好几口气。“你……偏心,偏心……她,你爱……她……”

简丛睁开眼,哪里还有方浅的身影,她离开的悄无声息,对他的话语置若罔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