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生念头是一回事,付诸实践却是另一回事。

奈莉坐在地上苦苦思索,却毫无头绪:背后一刀这手已经用过,她输得极其惨烈;毒.药这行,她绝无赢过调配迷药的魔王的可能;卡尔萨斯会飞会瞬间移动,制造坠落的意外也只会是徒劳……

况且,奈莉甚至不能确信,自己即便有了把握、是否真的下得了手。

她一直相信人心的善多于恶,也想相信即便是卡尔萨斯,也能被感化。

可奈莉莫名笃信,即便“感化”了魔王陛下,她也无法回家。让对方明白事理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她预感得到,这代价便是永远留在这个世界。可这不是她所期望的--即便是优雅、美貌、强大的魔王的爱情,也比不上地球亲人和朋友重要。

她一直疑惑,漫画也好小说也好,穿越到异世界的主角们,假如和她一样被给予回家的希望,即使这几率再渺茫、险阻再多而艰难,他们是否还能和若无其事地在陌生的世界活下去,是否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奇遇踏上归程?

至少奈莉得答案是肯定的。从灵魂到身体,她都觉得与维尔德亚格格不入。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尖叫着想离开、想回家。

她终究不属于这里。

奈莉麻木地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在夕阳里变幻多姿的山脉轮廓,上头的积雪比来时后退了不少。她不自禁恍惚起来:她竟然已经在史洛斯呆了那么久,春去夏至,也许还要熬过秋天和严冬。

单单是这个想法就让她颤栗不已,更不要说已经过去的、比最险恶的噩梦更黑暗的这段日子,仅仅闪过零光片羽,便是一手臂的鸡皮疙瘩。

魔法汤剂的药效猛烈,最初奈莉真的半点自我意识都无,只能任由卡尔萨斯摆布,尽职尽责地扮演对方期望的柔顺而可爱的人偶。但不久,她就开始在身体虚弱的时刻,苟延残喘地获得片刻意识。她感觉自己飘浮在躯体之外,只能看着卡尔萨斯在一个个夜晚亲吻她的头发,流连于她的每一寸肌肤,以最直白的方式表达他的热切与爱意。

这其实还能忍受。毕竟谁没看过什么限制级作品呢?

但不知是否是奈莉的意志力太过强大,渐渐胜过了药剂的作用,些微的五感知觉渐渐复苏。这种状况下,保持清明就分外痛苦。

身体一无所知地背叛她的意愿,传递来快意与触感。

这是超出想象的羞辱。好像一记记耳光,嘲笑她的坚持不过是伪君子的道德教条。

之后的事情只有更糟糕。她渐渐回到身体里,被迫假装毫无异状,甚至……甚至要短暂地容许自己沉沦,以免露出马脚。

即便以奈莉贫乏的经验来判断,卡尔萨斯是个无可挑剔的情人。但不止一次,当容颜俊美的魔王与她相拥而眠的时候,她偷偷睁眼看他,心中涌起强烈的冲动,想要撕下他这清俊的皮相,看一看里面究竟是多腐烂而肮脏的心。

他说过愿意剖开他的心给她看。即便里面满满的全是她,她只会觉得恶心。

对自作主张的卡尔萨斯感到恶心,对无力抗拒的自己感到恶心。

奈莉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崩溃。

也许这就是对方的意图所在。

她感觉全身发冷,抱臂离开窗边,坐回床边,看着映射床帏的夕色逐渐暗沉下来,最终化作轻轻晃动的阴影。

夜晚到来了。

奈莉不知什么时候就伏在床边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却已经身穿睡裙躺在被褥里。

她悚然一惊,快速翻了个身,卡尔萨斯侧卧着,被她一闹立即睁开眼来,平淡无波地与她对上视线。

奈莉一时失语,沉默地垂下眼。少年微凉的手指无言地攀上她的肩头,沿着手臂外侧滑到她手掌,却转而落在她的发丝上,一下下温存地轻抚。

“奈莉。”今晚卡尔萨斯的语调有些异常。嗓音比往常更低,语末沙哑的宛如没裁好的纸,毛糙而粗粝,却有股别样的情绪藏在每个字后头。

“嗯。”奈莉轻轻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