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莉的一颗心当即高高提了起来。

卡尔却已经流畅地在魔导书上写下一串符文。耀目的光球从纸页上迸发,兜头将狼妖笼罩。只是一下,凶恶的巨狼都没来得及哀鸣,就毫无生气地倒地化作光粒消散。

明明昨天还受爆炸波及吐了血,今天就能使出这样强大的魔法……这还是之前那个施个小法术都要吐血的病弱魔法师吗!

察觉到了奈莉的视线,卡尔侧首,向着她弯了弯眼角,手中羽毛笔不停,又一道光咒将扑上来的另两头狼妖击飞出去。若无其事地将敌人打飞后,白发魔法师视线不动,仍旧专注地凝视她,唇边泛起了小小的弧度,倒带了炫耀的意味。

这一笑杀伤力惊人,奈莉默默无言地转开头,觉得耳根有些发烫。她匆忙地去看梅丽莎的状况,勇者挥动宝剑,虽然花的时间稍长,却也很快消灭了面前的敌人,旅程过半,如今勇者已经是个颇为强大的剑士了。

“干得好,梅丽莎。”奈莉并不吝惜夸奖。

闻言梅丽莎嘿嘿笑了两声,伸手捋了捋束在脑后的银色长发,高高兴兴地一踢马肚子继续前行。

卡尔等待了片刻也没见奈莉再开口,别有意味地盯了她一眼,默默地策马从她身边走过。

奈莉愣了一下才明白卡尔是在等她的夸奖,低头闷闷地将欢快地吃道边鲜草的马驹拉回正道。迷雾塔一事之后,卡尔对梅丽莎的态度要亲和了许多,不再整天强调保持距离。而对奈莉么……那个一触即离的吻再次鲜活地在脑海中在再现,她深吸了口气才将心绪压抑下去。已经好几天过去,她仍然没有给卡尔答复。

心中并非没有一丝欣喜和甜蜜,但苦涩的怀疑和考量太浓,很快就将心动神驰盖过去。奈莉再次理了一遍思路:如果说卡尔的实力和身体状况之所以会好转,与离魔域越来越近有关系……

卡尔就是卡尔萨斯无疑。奈莉想不到第二个可能。

但奈莉还是选择相信卡尔,相信他失忆的说法并非作伪。以此而推,卡尔有可能是因为她在世界重置关头的介入才丢失了记忆。

失忆的原因不过是细枝末节,让人头疼的是下一步。

她该果断找时机向梅丽莎坦白一切,联手将未成形的魔王扼杀吗?

可即便她想,即便她做得到,贸然对卡尔下手也是不明智的。假设他就是魔王,死亡只会让他再次归位,世界重置;相应的,取回记忆之后的卡尔萨斯定然没有现在的魔法师卡尔那么好搞定了。她已经可以想象那之后摆在自己面前的就只有绝路。

奈莉没想出对策,林中小路却很快走到了尽头。一座小而充满田园风味的旅店出现在眼前,这座两层的石屋是这片山谷中最为惹眼的民居,周围散落分布的都是更简朴的一层小屋,比旅店更高大的建筑只有远处与天际线融为一体的教堂钟楼。

梅丽莎心情比离开雷尼丝时高昂了不少,晚饭多吃了一碗特色肉羹。吃饱喝足,勇者的聊天*强烈,奈何这座小镇居民稀少,他们一行人更是旅店唯一的住客,梅丽莎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寡言少语的老板娘套近乎。

“如今还是托马斯大人统领撒克逊吗?”

老板娘兴致怏怏地撩梅丽莎一眼,平板回答:“不,托马斯伯爵去年就死了,现在是长子约瑟夫。”

梅丽莎闻言陷入了沉默,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半晌才应了一声:“这样啊……”

这不是一个老板娘喜欢的话题,回答完她就双手插在围兜中走到另一边擦拭柜台去,梅丽莎则继续怔怔出神。

昨晚没睡好,奈莉一手撑着头听着听着就迷糊起来,头磕到一旁的立柱才清醒了些。一睁眼,她就对上双隐隐含笑的红眼睛,她窘迫起来,抿着唇别开脸,问片刻没言语的梅丽莎:“你对撒克逊很熟悉?”

银发少女低头扯扯嘴角,一瞬间显得忧郁。她旋即抬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撒克逊是我的家乡,不过……离开很久了。”

这是梅丽莎第一次说起梅兹生活以前的过去。奈莉没有追问下去,转开话题:“假如顺利打败了魔王,梅丽莎有什么打算?”

“不要用假如嘛……”梅丽莎用胳膊肘搡了奈莉一下,笑着说,“我也没仔细想过。”

奈莉有些惊讶:“一点都没有?”

梅丽莎紫色的眼睛闪了闪,唇边的笑容凝固了,声音有些飘:“嗯,这两年我都只是在等待杀死魔王的那一刻,只为此而活。其他的事……其实根本没想过。”她随即干笑了几声,低下头去:“很没志气吧?”

“反、反正不急的啦……”奈莉觉得自己似乎再次无意触碰到了不该过问的东西,慌乱地安慰。

卡尔这时蓦然开口:“我一直很想知道,女神派来的精灵在勇者成功后会去向何方。”他平静而坦然地看向她,等待的姿态无端有逼仄的压迫感。

奈莉在他的注视中肩膀微微一缩,声音比方才低了不少:“当然是回到女神身边。”

卡尔明显没相信,却不追问,只静静看她一眼,便站起身:“我上楼了。”

旅店底层顿时只剩下奈莉、梅丽莎和老板娘。天色不早,老板娘却频频看向蜡烛,好像有几分心疼,梅丽莎和奈莉便干脆也上楼休息。

梅丽莎毫无睡意,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夜色下的山谷,忽然说道:“其实我很害怕回到撒克逊。”

奈莉原本正在整理道具栏的物品,闻言愕然抬头:“害怕?”

对方点点头,明明在笑,却显得悲伤:“因为我的家园和家人,都早就不在这里了。”

撒克逊的夜空显得寥廓而深沉,洁白的上弦月宛如嵌进了山坳的下陷处,将黑色的山脊微微点亮,映出密布其上的林木弧线。梅丽莎的手指贴在窗户上,沿着山谷的起伏缓缓描摹,轻声说:“虽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但我一直没告诉你我的姓氏。”

她回过头来,紫罗兰色的眼睛好像融入了一点幽蓝的天光,熠熠的摄人心魄。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节:“海尔德家的梅丽莎,这是我的名字。”

梅丽莎的家乡在沃尔姆斯,一座撒克逊与上洛珐林西娅边界的北方重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