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跪着的奴隶看见阿九出来,领他去了一间暗室。

“你昨夜侍奉的是莲山的贵客,日后你就不用待在牢房里了。”

阿九毫不关心,而是问道,“吃了钩蕈,会死的吧?”

奴隶瞧他面善,随意白了一眼,答道,“只有像我们这种奴隶命的才会死,贵人食用钩蕈,是享乐!”

阿九漠然垂眸,“明白了。”

两日来,阿九就在山顶庭院做杂事,没见任何人,倒是两日后偶然看到了玉蝶。他坐在高高的轿子上,乘过长廊,不知道被运往何处。阿九想追上去,却被奴役拦住了。

他大喊玉蝶的名字,玉蝶只回眸看了他一眼,而后冷淡的移开了视线。自那以后,好几日,他都未看见玉蝶。

三日后的下午,阿九戴着厚重的脚链,捧起一大盆衣物前去河边清洗。路途中,他暗自想道,也许是阿宋帮了他,他才能摆脱被监守的生活。

现在虽然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但不会在半梦中突然被人压倒在地,不必时刻提心吊胆。某个瞬间他有一种回到了国师府的错觉。清醒来时,茫茫然四处观望,看见的,却是萧瑟清冷的深山。

纵然做着同样的事,忙里忙活,恍惚回到从前。但、这里没有谢梓安。万般相同,少了他,却是处处不同。

阿九心中泛起些奇异的滋味,思绪如大网般密密麻麻将他圈住,却偏偏说不出是何种感觉,扰得人心烦。他一不留神,差点被小石子绊倒在地。

阿九趔趄数步,勉强站稳,拍了拍衣摆尘土。一个圆滚尖锐的东西遽然从空中飞来,急促击打在他的左臂上,他歪头一看,是个枣核。

阿九匆忙往左边张望,空无一人。

下一秒,一个枣核又弹在了他的右臂,他转个圈往右看去,还是没人。纳闷无措之时,头顶上方传来极力压制的闷笑声,“你真是个未开窍的傻子。”

是阿宋。

“你干什么?”

“无聊呗,玩枣核儿。”阿宋看起来心情很好,声音波动颇大,充满喜悦。他手中捏着五六个枣核,时抛时接。

阿宋扶了下面具,忽而眯眼瞄准了阿九,将枣核一个个弹射过去,皆挨着阿九的袖口而去,只差分毫便射中。

末了,阿宋故意长叹一声,“唉,许久未练了,对于射镖类的,我向来不擅长。”

阿九蹙眉,不理会他,走至河边,拿出皂角和脏衣服,清洗了起来。

“在莲山可还习惯?”

这话很耳熟,仿佛在何处听过。阿九微怔,对了,他初入国师府奉茶时,谢梓安也对他说同样的话,‘在国师府可还习惯?’

“怎么不说话?”

阿九晃过神来,自嘲一笑。他稍作迟疑,问出了心中所想,“你十年前为何会在天佑皇宫?”

“我吓唬过你,对你做过过分的事。你竟还关心我的遭遇?”

阿九嘴角抿起一抹笑,搓洗衣服,垂下眼睫,“好奇,随口问问。”

“是我犯傻,自个钻到别人网里去了。”阿宋揭开面具,啃了口枣子,慢悠悠回答道,“那杀千刀的在我身上种了毒虫,把我困在皇宫,每日必须食用百种毒物养虫,不然万虫噬心。”

他轻声一笑,“你以为我那时的痴傻是天生的?还不是被毒物搞坏了脑子。”

阿九听言,心中咕咚一声,手指伸入水中,不小心被水蛇咬了一口,他默默把手指缩回袖里,不管伤口处传来的细小疼痛。

“都是可怜人,谁又比谁高贵。”

阿宋眼睛一眯,没有料到阿九会说出这种话,心脏轻微痉挛。他摇了摇头,拎起酒壶,闷笑二声,“高贵与否,并不是由他人而定。若你认为自己低贱,便始终低贱,反之亦然。”

他干裂的唇角微微扬起,眼神悠远,“有的人明明低至尘埃,受万人唾骂。偏又生得高贵如莲,无人敢亵渎。”

阿九‘嗯’了一声,‘似有所明白的点了点头。随后,无论阿宋怎么唤他,他都不再回应了。双手细微哆嗦着,安安静静埋头洗衣。

隔了许久,阿九还未洗完,阿宋突然洒下一把细碎的枣肉,丢入河中。一瞬间,长尾鱼儿争先游来,绕成一团争夺食物。激水喷洒出,溅了阿九一身,他狼狈地跌倒在地,盆脱手飞出,在地上滚了一周。

阿宋见状,如孩童般高兴的捂住肚子哈哈大笑。

阿九不满道,“你做什么?”

“无聊。”

“你不是玩枣核的么…”

“枣核有你好玩?”

阿九不说话了,低眉看了眼湿透的衣衫,他只有这一件衣服,如今满是细草泥巴,脏了,穿着也难受。

他不多说,将地上洗到一半的湿漉漉的衣服装进盆里,转身离去。

阿宋一怔,咽下口里的枣肉,一个飞跃,落在阿九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你就不问问我,心情为什么这么好?”

阿九退后一步,这人喜怒无常,与儿时大为不同,总感觉很危险。他神色不变,“我不关心,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