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隔着一段距离,于寡妇母子几个的声音又压低了,坐在树下歇气的方采蘩他们只隐约听到“兔崽子”“趁早死了这份心”“胡说八道”这些词儿,然后就看到陆骥背着陆骐气冲冲走远了,很明显那对母子吵架了。

“哈哈,讨死嫌的臭婆娘,你看连她自家儿子都厌恶她!”胡氏不知道那对母子究竟为何而闹得不欢而散,只管幸灾乐祸。也幸好她没听到那边母子的对话,不然非得跳脚大骂对方“癞□□想吃天鹅肉”,什么东西,也配肖想自家如花似玉的大闺女!

胡氏嘴巴上说歇气,其实是想和于寡妇娘几个拉开点距离省得看着对方闹心,并不是真的要歇气,一旦对方的身影看不到了,她立马叫上儿女起身继续赶路。好在余下的路不远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母子四人就到家了。

青竹溪边这栋房子是胡氏外祖家的产业,胡氏当初和方修文和离的时候,以放弃陪嫁的代价换来了带走两个闺女的权利。

胡氏娘家所在的芜县与和锦县中间隔着三四个县,属于另外一个州府了。当初她娘儿三个净身出户回到娘家之后,方修文还歪缠不休,胡氏为躲清静才跑到这和锦县来过活。

胡氏的舅舅因为多年在外做买卖,一家老小都在相邻的州府长住,这房子闲置着。木房子有人住着,有做饭的烟火熏着也不容易朽坏,胡氏带着孩子来住对她舅舅家来说倒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娘几个在这和锦县虽然是外来户,但好歹胡氏是当地人家的外甥女,又说是死了男人带着几个孩子孤儿寡母地讨生活,村民们大多对其充满同情,倒是没什么人排挤他们一家子。

“蘩姐儿,你去菜园子扯两根莴笋,我割块腊肉回头你烧了炒,再蒸两个咸鸭蛋。菱姐儿你赶紧烧火淘米做饭,远哥儿你去抱柴。我得趁着天没黑去菜园子栽菜。”一回到家胡氏就利落地分工。

“好叻。”方采蘩欢快地应答着,然后和方采菱对视一眼,姐妹两个忍不住会心一笑,家中惯例:但凡铺子里做了一桩较大的买卖,老娘就会炒荤腥庆祝。

“太好了,又有腊肉又有咸鸭蛋,还是大姐炒菜,我就喜欢吃大姐炒的菜。大姐你照旧将莴笋刷丝凉拌,就跟你前几日做的那样,我喜欢吃那个。要刷的洗洗的哦。还有腊肉也切薄一些,尤其是肥肉。”方志远拍着手很是兴奋。

“好,大姐一定好生弄,保证你今晚多吃一碗饭。”小孩子家还真是好打发,一两样好菜就高兴成这番模样。方采蘩怜爱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跟在胡氏身后走出了堂屋。

方采菱瞪了弟弟一眼:“就你事多,有腊肉和咸鸭蛋还不够,还要姐姐将莴笋刷得细细地,你不知道那个多难切,就知道提要求!”方志远翻了个白眼:“你才事多,大姐都不生气你管哪门子闲事,又不是要你切!”

方采菱哼了一声:“幸好不是我切,我可没大姐那样的耐性伺候你!”方志远撇嘴:“你不是没耐性,你是蠢,就你这脑子,大姐炒菜的本事你这辈子都学不会!”方采菱反驳道:“你才蠢,这么大个人了烧火都烧不好!”

灶屋里方采菱和方志远又开始拌嘴,且声音越来越大。胡氏正在廊下取锄头,听到这姐弟二人越吵越烈,忍不住回身冲到堂屋门口冲里头吼道:“一个二个地皮痒了是吧,要不要老娘来给你们松松皮?”

老娘一发威,两个小的立马老实了。方采蘩暗笑着走到鸡窝边上提起装有草木灰的箕畚,顺手拿起了小锄头。胡氏则去茅房提了马桶,母女两个一道走出院子直奔溪边的菜地。

“蘩姐儿扯了莴笋赶紧回去炒菜,我自己来,尿骚味大,仔细熏着你。”胡氏见方采蘩蹲下身子要帮自己和灰肥,赶紧将马桶提到一边催她快回家。

方采蘩嗔怪道:“娘都闻得我怎么就闻不得了,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糟糕,方采蘩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

果然胡氏愧疚道:“我儿本来是官家小姐,当初我若是不带你们离开你爹,你们眼下过的可就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了。嘿,都怪娘性子太倔,不然你们姐弟三个也不会跟我过这苦日子。”

当初跟丈夫和离的时候,大闺女已满六岁正是记事的年纪,不比小闺女懵里懵懂,她对当年的生活对方修文这个老子应该是记得清楚的,为此胡氏每每面对方采蘩就深感内疚。

果然自己一不留神又戳到老娘的痛处了,方采蘩咬着嘴唇,懊恼不已。听到胡氏又开始自怨自艾,忙道:“娘您又来了,我都说了多少回了,我不怪您。相反您若是不带我和妹妹走我才要怪您呢。祖母不喜欢我们,爹爹虽然疼我们,可他一味愚孝。还有,让我喊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做母亲,我宁可要饭做叫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