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老太爷!”

“来人!快扶起老太爷!”

屋中众人吓得尖叫成一团。

丁嬷嬷指挥着长随贵祥,将凤老太爷背到了一旁的小榻上躺下。

凤昀蹲下身去查看老太爷的脉搏,眉尖渐渐地拧起。

林氏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担忧地看着他,“阿昀,怎样?老太爷是醉倒了还是怎么啦?这怎么喝一点酒就人事不醒了?”

凤昀还未说话,门口有人忽然说道,“老太爷怎么啦?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进来的是凤二老爷凤承志,和他的三个女儿,以及两个姨娘。

林氏的目光淡淡看了一眼走来的几人,皱了皱眉,没说话。

凤玉珍却马上惊呼一声,“爷爷!”然后,脚步飞快地扑上前,“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太后娘娘今天恩准,同意孙女回家看望爷爷,却不想,这一进门,就看到爷爷病倒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她边说边哭。

一旁的凤昀偏头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他站起身来,神色冷俊,吩咐丁嬷嬷速去请大夫。

“是,昀少爷。”丁嬷嬷马上带着人离开了。

“究竟是怎回事,你倒是说话呀?”凤承志焦急地又问了一句。

这时,林氏的儿子,凤府四少爷五岁的凤昊人小口快,忙说道,“大家和爷爷一起吃饭,爷爷看到桌上有酒壶,抓起酒壶就喝了起来,然后就倒地上了,就这样一直不醒。”

“难道是酒水里有毒吗?爷爷才会晕倒的?”凤玉珍的目光,往屋中几人身上扫视一遍冷冷说道。

请老爷吃饭的是林氏,凤玉珍的一句“酒水里有毒药”分明是在指责林氏下毒害人了。

林氏当即怒道,“怎么可能有毒?我们都是他的亲人,怎么可能会害他?你在胡说!”

“三婶婶,我只是猜测一下而已,又没有说是三婶婶下毒害爷爷,三婶婶这么慌做什么?还是你心中有鬼,赶紧着辩解?”凤玉珍扬唇冷笑,“再说了,三婶婶是我们凤府的人吗?三叔都是抱养来的,三婶婶你是我爷爷的哪门子亲人?”

林氏一直贤惠持家,就怕旁人说她和凤镇川不是凤府的人,来窥视凤府的财产来苛待老爷子和府里其他人。

凤玉珍的话,无疑是直戳她的软肋,气得她整个人发抖,脸色都变了。“哎,二小姐说的有些道理啊。”凤二老爷身边的一个姨娘,捏着帕子掩了掩唇角,意味深长一笑。

“是呀,俗话说的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二小姐又没有说你,三夫人紧张什么呢?”

凤承志的姨娘们,本想借着凤承志的手,捞个管事姨娘当当,哪知凤承志就是个木头脑袋,压根不开窍。

说什么,府里不是有林氏管着事吗?二房三房她也忙得过来呀,何必再多事?

林氏节俭,连带着府里所有的开支,都不许铺张浪费着。

姨娘们以前跟着凤二夫人一向讲究惯了,被林氏管得严哪里受得了?

见二小姐话里之意,说是林氏有害了老太爷的嫌疑,马上跟着起哄起来。

直将林氏气得脸色发白,身子发抖。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是衙门里的老爷来断案,我也不怕!”林氏被人冤枉,特别是二房的这几个嚣张的姨娘冤枉她,早已心存怒火。

老太爷都要休妻了,二房的人,也不知哪来的底气跑来闹。

凤承志朝几人喝道,“行了行了,别吵了,一会儿大夫来了,看看大夫怎么说,是不是中毒,还是老太爷年纪大了晕倒了,查清了情况再说。”

老太爷虽然嚷着要休妻,但是并没有对府里人说原因,凤府的人,仍是有几分畏惧凤承志的命令。

当下,都不敢吱声了。

凤昀静静听着几人的吵闹,依旧是不发一言。

不多久,丁嬷嬷带着一个老大夫来了。

“昀公子,大夫来了。”丁嬷嬷带着那人走到凤老太爷的小榻前,“城中医术最好的庆和堂的刘大夫。”

凤昀这才起身站起来,朝那大夫客气一礼,“有劳大夫看看家祖父。”

“公子不必担忧,让老夫看看。”刘大夫坐到了小榻旁的椅上,认真的把起脉来。

不一会儿,他惊讶的说道,“老太爷的确是中了毒了,这种毒名叫‘万日睡’,意思是人中了这种毒,重者丧命,轻者会睡上万日,万日可是二十七年了,这人要是睡上二十七年……”

林氏焦急说道,“你只管说,我们家老太爷现在的情况,究竟怎样了。”

“会一直昏迷着。”刘大夫叹了口气,说道,“除非有那独孤傲神医的‘鬼手神针’,不然啊,就会一直这样了。”

林氏脸色大变,“大夫,神医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到,难道,我们老爷子就只能这样了?”

“容老夫先喂他一些解毒丸缓缓毒,你们再着人赶紧着去寻神医,这诊金啊,老夫也不收了。”刘大夫说着,从药箱里翻出一个药瓶来,倒了两粒药给老太爷吃了,又说道,“切不可拖过三日去,否则,别说是神医了,神仙也救不了了。”

他朝众人拱了拱手,便离开了屋子。

京城最好的大夫都不看不好,只能寻赵国的神医独孤傲,还只有三天期限,屋中的一众人,都吓得变了脸色。

凤玉珍听完刘大夫的诊断,唇角轻轻地一扬。

她眼波往众人的脸上扫了扫,对凤承志说道,“爹,爷爷忽然中了毒,这事儿可有些奇怪,得仔细的查一查。谁买的酒,都经了谁的手,一个也不放过。”

凤承志捏着胡子,看向凤昀,“阿昀,你的意思呢?”

凤昀回到凤府后,老太爷马上召集了凤氏的族人与京城一些世家大族的当家老爷,给凤昀办了认亲礼。

记名在已故长子凤继业的名下,姓不改,仍姓孟,名昀。

因此,他的身份是凤家公子,凤承志才问他的意思。

“查,仔细查!”凤昀道,他看向丁嬷嬷,“劳烦嬷嬷将府里所有人都叫到瑞园来!”

“是,昀少爷。”

“贵祥,你马上到顺天府请府尹大人来凤府,请他来查老太爷中毒这件事。”

“是。”老太爷的长随贵祥点了点头,转身飞快地离开了屋子。

凤承志想起老太爷要休妻的事,正是要顺天府的府尹审理,他皱眉说道,“阿昀,只是家里的事情,何必闹到顺天府?”

凤昀冷笑,“有时候,身边之人的心,才是最恶毒的!”

他说着话,目光清冷的往二房众人的脸上扫了扫。

凤玉珍吓得忙将脸挪开,不敢同他正视。

老太爷中了毒,凤昀执意要报案,再加上老太爷要休妻一事,若是二房的人再拦着,倒显得别有用心。

因此,凤承志只得同意了。

林氏为了以证清白,当然是没有话说。

瑞园里,自从老太爷将老夫人赶到凤二夫人的四祥阁去了之后,就更宽敞了。

府里所有的仆人,得到丁嬷嬷的通知后,除了看门的管家贵喜与老六,其他近百人,全都来了瑞园,乌压压站了一院子。

院子的正中间,早已摆了几张椅子,并桌案,只等顺天府的莫府尹到来。

凤家老爷子要休妻,再加上老爷子忽然中了毒晕倒不醒,也才一个上午的时间,就传遍了大半个京城。

武安侯府里,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一早刚刚从金陵城紧急赶回京城的郑凌风,听到府里仆人们议论起凤府的事,大吃了一惊,连忙掀起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郑扬!拿衣衫过来!”

郑扬小跑着来到床前,哭丧着脸道,“世子爷,您这刚回来,又要去干什么?”

“速去备马车,去凤府。”

“世子爷,夫人知道你出门了,会打断小人的双腿的,您就安心养养病吧,等身体好了再出门也不迟!”

“备马车,否则,爷将你卖了!”郑凌风怒道。

“是。”郑扬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就往外跑。

心说世子从金陵城回来,人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不爱笑了,老是发呆。

他是不是带了一个假冒的世子回家?

郑扬没走多久,得知他要出门的郑夫人,吓得慌忙来到他的屋子。

见他坐在床上,快走了两步,一把将他摁回进被子里。

“你不要命了?病得这么重,你又要去哪?你说你去了趟金陵城,没替你爹找回一门生意,倒将自己折腾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你究竟干了些什么?”郑夫人红着眼睛,抱着郑凌风都哭了。

因为是紧急赶路,郑凌风和郑扬是骑马回的京城。

一路的颠簸,将上受的重伤,将原本一个矜贵俊美的青年,生生折磨成了一个病入膏肓的花子。

郑凌风的下巴蓄起了短短的胡茬,眼眶深凹,绯衣上布满了灰尘,一向被他宝贝着的头发没有束着,散乱着披在身上。

整个人狼狈得跟个叫花子一样。

郑夫人看到他时,半天才认出来。

“娘,我只是去看看凤府的二小姐,一会儿就回来,也不跑远。”郑凌风勉强笑了笑,拍拍郑夫人的后背,掀开被子又要起床。

他在金陵城的事,没有对家里人说,连受伤的事,也没有对任何人透露,小仆人郑扬一直以为他是得了较重的风寒。

郑夫人讶然,忙坐正了身子捧着儿子的脸仔细地看着,“你去看凤府的二小姐?你几时跟她有来往了?你喜欢她?”

“我只是……”郑凌风眨了下眼,他居然都想不起凤玉珍的样子了,但恩师所托,他不敢违抗,“娘,我是受人所托,你瞎想什么呢?”

“风儿。”郑夫人唇角动了动,又哭了起来,“你……别让囡囡的事,成你心中的疙瘩,都过了十二年了,娘都忘记了,你也忘记吧!”

郑凌风眼底闪过一抹痛楚,强笑道,“娘,你又在瞎担心,都说了我只是受人所托着照顾她,凤家老爷子要休妻,凤二小姐心中定然是难过的,我去安慰安慰她。”

郑夫人道,“安慰她可以,别将她当囡囡,她是凤二夫人生的,她出生的时候,娘还去看过,她长得跟凤二夫人有八分相像,不是我们家的囡囡。”

郑凌风点头,笑了笑,“儿子明白,娘放心,儿子只是去看看。”

这时,房间门口一个少女的声音欢快地说道,“哥,哥你醒了没有?”

郑夫人马上偷偷抹掉了泪水,神色一凛站起身来。

郑凌风也收了脸上的笑容,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声音的方向。

外间珠帘子一阵脆响,紧接着,一个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绕过了屏风,向郑凌风的床这儿走来。

这是个十五岁左右的女孩子,穿一身翡翠色的裙袄。

她的身材微胖,皮肤微黑,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看了一眼郑夫人,又看向郑凌风。

她眨了眨眼,“娘,哥,怎么我一进来,你们就不说话了?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没什么?娘让你哥哥多休息呢!他刚回家,又病着,你别吵他了,走吧,娘给你做好吃的去。”郑夫人没什么表情地向女孩子伸过手,拉着她的手要带走她。

女孩子甩掉郑夫人的手,脸色马上就变了。

她扬眉怒道,“我不走,我要哥哥陪我玩。”

郑夫人压下心头的火气,道,“他病了,怎么陪你玩?”

“娘又在骗人,他都让郑扬备马车要去凤府了,怎么就没力气陪我玩?”

郑夫人的脸色更是难看,张了张口,将想吐出的话又吞了回去。

郑凌风看向女孩子,“兰兰,你要去也可以,到了凤府后,不可多话,老实的跟着我。”

“是,哥哥。”郑兰高兴地咧嘴一笑。

郑夫人看着郑凌风,眼底闪过一丝凄然。

郑凌风穿戴齐整后,带着郑兰离开了。

郑夫人却仍坐在郑凌风的屋子里,发呆。

身材圆胖的武安侯背着手,走了进来。

见郑夫人两眼发直的坐在儿子床边,他眉头一皱说道,“找你半天呢,你怎么在这儿发呆?凌风不是生了重病吗?你居然还让他出门?有你这么做娘的?”

郑夫人唇角动了动,眼眶便红了。

“他去找囡囡了。”

武安侯怔住了,回头看看发现下人们都不在,忙小声朝郑夫人呵斥一声。

“囡囡的事,不是跟你说了千万次了吗?不许再提!否则咱们整个武安侯府都会有灭顶之灾!”

郑夫人抬起头来冷笑一声。

“他们当着我儿子的面,弄断囡囡的手指头,抢走她,又塞了个假女儿给我们,还不许我抱怨几句吗?这天下还有没有公理了?”

武安侯急得跳脚,“他便这是天下的公理!他说一谁敢说二?你看看凤府和容王府,跟他对着干的下场,便是妻离子散,白发人送黑发人!”

“……”

“凤府更惨,连个哭坟的地方都找不到!建的还是衣冠冢!你想害死儿子吗?你个败家娘们!”

郑夫人冷笑,“我没有跟他对着干的意思,我只想抱怨几句!我不忍心看着儿子着了魔,一看见十五岁的小姑娘就要认妹妹!”

“……”

“自己都病得走不了路了,还去看什么凤府二小姐?他这准是将人家当成了囡囡了。”

“……”

“二十岁的人了,媳妇不娶,只管找妹妹,我这做娘的心中能好受吗?儿子变成这样,全是那人害的!”

“啪——”武安侯终于怒了,一巴掌打在郑夫人的脸上,他睁大双眼,又惊又怒,“你再说,你你你……”

“我忍了十二年了!今天吼一句不行吗?你打死我,我也要说!”郑夫人咬牙怒道,没一会儿那泪水又哗哗地落了下来,扑到郑凌风的床上大哭起来。

武安侯心头一软,抱着她内疚说道,“对不起,我不该打你。要是当年我强势一些,也许他们就抢不走囡囡。”

郑夫人抬起头来,将他一把推开了,讽笑一声,“你强势又怎样?能改变什么?凤老爷子够强势了吧?连皇后的袍子也敢打,太子也敢骂!结果呢?”

“……”

“他的发妻宣宜公主前月死,后月先皇塞了个女人给他,他不喜欢也得受着。现在闹到要休妻了,在宫里头寻死了一番,皇上才同意。”

“……”

“试问,相公同凤老爷子一般的强势,就一定能护得了女儿么?”

武安侯一时哑口。

“人人都羡慕武安侯府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哪知我们心里头的苦处?”郑夫人又哭了起来,“相公,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办啊?儿子就这样被他们控制一辈子么?”

……

郑凌风同郑兰的马车,很快就到了凤府。

他挑起帘子看向外面,府门前两侧,已停了不少的车轿。

看那车夫和轿夫的模样,都是来自京城的一些世家。

看来,凤老爷子这次的休妻一事,果然引得不少人在关注着。

郑兰是头一回来凤府,欢欢喜喜的扶着丫头的手跳下了马车。

郑扬从赶车位上走下来,看着只管自己玩不管生病的世子,他忍不往皱了皱眉。

郑兰望着紧闭的大门不满的嘟着嘴,“怎么还关着门呢?流苏,敲门。”

“是!”

丫头狠敲了几下门,门才开了条缝。

凤府的门房老六,眯着眼往郑兰的脸上看了看,“姑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