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为西在中午十分被岐山城关镇派出所羁押。

和他同一批关在羁押房等待审讯或缴纳罚金的还有六个人。

这六个人有四个人是打麻将被抓,另外两人,一人是票娼被抓,一个是小偷小摸被抓。

整体而言,这六个人包括顾为西都达不到刑法立案的程度,属于违反治安条例和不守规矩的人。

顾为西在上一世是个很守规矩的人,法律和道德允许的事情他可以做,法律不允许的事情,他绝对不能做,道德不允许的事情他也不能作。

所以他的人生很失败。义务他不懂变通。

只到他看了一部电视剧《蜗居》中海萍的一段话,才霍然醒悟,可是,属于他的时间和机会已经了了无几了。

海萍的话是这样说的:“我的未来就在当下,就在眼前。那天陪妈妈去逛街,其实我们都不用走,那个人流推着我们向前走,我想不走都不行,想停下都不行,我当时就笑了,我说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来不及细想,没有决断。就这样懵懵懂懂的被人推着往前走。而我青春年少时的理想,上哪儿去了呢?”

“我的理想就被着匆匆的人流,推得无影无踪。我曾经的坚持,内心的原则,和我少年的立志,就被这孩子,被家庭,被工作,被房子,被现实生活,被磨砺得不剩些许。其实很多时候我是有原则的,我不想抄近道,我更不想投机取巧。当时每当我看到那些不如我的人,因为插队比我先拿到票。”

“那些不如我的人,因为放弃了原则而省了十几年的奋斗,我真的不服气,有的时候我都在怀疑,我的这份坚持,到底是对还是不对?我甚至在责怪这个社会,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大家有规不遵,有距不守。而让我们这些辛辛苦苦,勤勤恳恳的蜗牛受罪。”

顾为西用过往的经历告诉自己,很多的事情就是让守规矩的人吃亏,投机取巧的人捡便宜。

比如这个羁押房里的六个人,也许十年之后,他们成为社会“精英”的可能性远大于受规矩、给自己画框框的人。

再比如,上一世那些中小城市的房地产商,那些开发廊起家的县城娱乐大亨,那些在各自领域成立“砖协会”、“沙土协会”、“搬运协会”,甚至是城市的“蔬菜协会”等等人群,大多数是街头打砸抢的混混们摇身一变,成为当地“先富起来的一批人”。

再上一个层面,还有“古玩协会”、“收藏协会”、“XX艺术协会”等各种更高端的协会。这些协会都是制定规则的人。

所以他认为,一些规矩是用来约束弱者的,通常都是由强者制定。说得更透彻一点,规矩就是强者为了更好的欺压弱者而制定的。

所以你守规矩,就恰好进了那些人设好的套路。但,你若不守规矩,必将招来更严厉的惩罚。制定规矩的人不喜欢看到不守规矩的弱者。

于是就有了:“一等人制定规矩,二等人执行规矩,三等人才遵守规矩。”这样的社会规律。

当然,这些思想过于偏激,顾为西还是无法全盘接受。任何事情都需要把握好一个“度”。好的事情过度了,也是坏;坏的事情过度了就是大坏。

他这辈子不想做一个被规则约束的人,也不想当一个破坏规矩和反社会的人渣。他只是要做个规则制定者。

所以他今天早上就没有守规矩。

所以他被羁押。

“小兄弟,你犯啥事进来的?”一个鼠头鼠脸的长发青年好奇的看着顾为西。他之所以好奇,是因为他太多次进入这个派出所的羁押室。也看多了进来的各色人群。

但今天顾为西进来的阵势,却是他从未见过的,七八名警察把顾为西押解进来,并且还单独留了两名警察在羁押室的铁门外盯视。

按常理来说,这是重案重犯的架势。但顾为西却没有上手铐,也没有直接关押在拘留所,警察对他也客客气气的,并没有像对他们这群人似的,推推搡搡。

顾为西沉默半晌,他本不想跟这种人废话。但考虑到他还得和这群人“同室共渡”几个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人嘛,都是群居动物,不能让自己显得太另类,这样容易吃亏。

而且能有几个人聊聊,时间也容易打发。

他笑了笑,开玩笑伸手做了个手掌向下挖的动作,“挖坟。”

“坟蝎子?啧啧!看不出来,你这么年轻,就敢干这行当。”坐在铁门左侧墙角的三十多岁中年男子瞪大眼睛,既羡慕又惋惜,“小兄弟是盗了什么大墓吧?”

顾为西通过这群人刚才的聊天,了解这个男人是票昌被抓的,现在就等着家人或单位带罚金来赎人。

而那个长发青年则是在公共汽车上偷钱包被抓,同样在等同伴带罚金。

剩下的四个人看穿戴像是“商业人士”,有在菜场搞“酱菜批发”的老板,有开服装店的,有开餐馆的。

只不过这四人都没有什么聊兴,昨天通宵打牌,兼之早晨被抓,现在都昏昏沉沉的闭眼睡觉,其中两人还打着沉重的鼾声。

顾为西笑笑不语。

但长发青年却兴致盎然,“这行当听说特赚?搞一次大的就可以吃一辈子……”

票昌男嘿嘿道:“抓到了同样吃一辈子……劳饭。”

长发青年不以为然,“这你就不知道了。被抓的都是小鱼小虾,越赚大钱的越难被抓。”

“谁告诉你的,我就知道现在公安对这方面打击挺严厉的,以前好多搞这行当的人,都转行洗手……”

“嗨嗨!我小六子走南闯北,什么不清楚?就拿九黄门大街金香玉餐馆……”长发青年压低声音,“我们可是长期在哪儿吃饭,那餐厅的老板,牛逼,真牛逼,人家根本不靠餐厅赚钱,餐厅只是个掩护,他真正来钱的是专门给坟蝎子们专牵线搭桥的,赚取佣金。玛德!据说成功一次就有这个数。”

他举起一个手掌。

“上万?”

长发青年得意道,“可不是么,有时候更高,比如……”也再次压低声音,“前天我去金香玉吃饭,听到隔壁包间里有外国人的声音,玛德还有翻译,知道我听到了什么,交易,餐厅老板介绍外国人买坟蝎子的老玩意。这要是成了,啧啧……”

顾为西心中一动,九黄门大街金香玉餐馆?他记下了。这倒是个有用的线索。

“知道是哪国人吗?”顾为西问。他想起石江锋昨天关于三大派的一些传闻,其中就涉及到各自交易主顾的国籍。

如果了解到是那国人,那么这个盗墓派的名字就八九不离十了。

“听不懂鸟语,谁知道那国人,两个高鼻凹目的高大洋人,在我看来所有洋人都长一个吊样。”长发青年说着,忽然跟顾为西套近乎,“小兄弟,你是跟谁混的,能不能介绍哥们入行?”

顾为西嘀笑皆非道:“你这行当不也挺来钱的吗?谁不知道无本买卖,天下第一赚。”

长发青年摇头苦笑,“玛德,赚是挺赚的,但吃红的太多,谈起了都是泪啊,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