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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喘着粗气的萧夜,躺在漆黑的卧室里,猛然间瞪大了眼睛,睡梦中那寒光凛凛的刀刃,一次次砍向自己的脖颈,让他再次从梦中惊醒。

擦了把脑门上的汗珠,透过窗纸,瞅瞅窗外如墨的天色,萧夜悄然起身,披着羊皮袄靠在冰凉的墙上,沉思了好一会,等心神稳定下来,穿衣下床,走出了房间。

炕里侧沉睡的梅儿,和隔壁房间的莉娜一样,还在睡梦中,萧夜轻手推开堂屋大门,来到了院子里。守卫在院门口的两个亲卫,耳边听见低沉的门轴声,精神陡然一震,身子站的更加挺直了。

仰头看看几乎没有星辰的天空,萧夜阖上双眼,静静地回想着,自己来到石关屯的日子,双拳攥得咯吱吱爆响。

蒋杰的刁难,还有自己父亲的死因,如果不查明的话,那时不时出现的噩梦,让他寝食难安。

明刀明枪和鞑子对着干,他不怕,怕的就是被人在背后下了刀子,那可就冤死了。

“不行,必须尽快去一趟甘肃镇,找到蒋杰问个明白,”反反复复地在心里盘算着,萧夜再次睁开眼时,天色竟然模糊地昏亮了。

打定了主意,萧夜抖身甩掉身上长衣,穿着短褂走到墙角武器架旁,取来一把长刀,苍凉利刃出鞘,刷刷地挽了个刀花,在院子里练起了刀法。

果然,不出萧夜意料的,秦石头和黑子两个小队,并未按时返回,这些他心里有数,凭着秦石头的滑头,黑子的顽固,两个小队被歼灭是不可能的,顶多是进了山里出不来了。

让萧萧心情恶劣的,是紧随而来的黄家商队,给石关屯运来的石炭,一车车掺着大块矸石的烟炭,价钱反而比原来的无烟石炭贵了一成。

“看来,黄家是想把他们在后山那里的损失,全部让咱们给弥补了,真真是奸商,”王大力愤愤地在百户面前诉着苦;其实,不用他说,就是萧夜也能看出来,那刚刚拉上山的石炭,比以前差了不少。

鞑子退走了,三个商家的家卫、匠人,很快回到了后山工坊区,简单休整了工坊后,随即就开始生产灰泥了。

至于那些被鞑子抓走的匠人、家卫,谁也没办法,能给家属补偿些银钱已经够意思了。

走下堡墙甬道,萧夜淡然地摆摆手,“王叔,去收了那些石炭,全部运到采石场那里,价钱由他们吧,”

此刻的萧夜,心思并不在这些一万斤的石炭上,他担心的是白龙湖那里,到底遇到了什么情况。

“哦,知道了,”搔搔灰蒙蒙的发髻,王大力不甘地转身离去;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既然你黄家敢卖给石关屯劣质石炭,那黄灰泥的产量也会随之减少。

反正,百户也吩咐了,这一阵要积攒足够的灰泥,那就先留下每天的五成吧,让你黄家有钱也赚不到。他这一手,反倒是让商家更为相信那配料单了。

王大力这几天的事情很多,鞑子用投石机扔上山的大量凌乱的石块,要组织人手搬运到采石场磨坊,那些被打坏的屋顶堡墙要修缮,灌模场浇制的石板还不能停工,简直是忙的脚不沾地了。

田家商队里领头的,还是田房俊,他这次不但给萧夜带来了上万斤的粮食,还有一批五百斤粗炼过的铜料;知道萧夜对矿料兴趣颇大,田广成在自家仓库里还找到了一些用不上的矿料,一股脑给送了过来。

或许,是萧夜面对两千鞑子的围攻,依旧能坚持下来,伤亡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大,加上白愣纸到现在还在保密,足以说明萧夜在波斯商人心里的地位,这些让田家里的一些人,对他留了心思,遂暗地里对田房俊放松了制约。

但要说支持萧夜,那还谈不上,毕竟萧夜可是要拿出银钱买货的,能给赊欠就是优惠了。

至于田秀秀,音讯皆无,田家人现在已是羞于提及了,萧夜正好也装糊涂了事。

但是,萧夜急需的硝石、硫磺等物,田家商队这次是带不来了,不解的萧夜追问之下,田房俊尴尬地说道,是指挥使司发出的军令,严防各种敏感物资落入鞑子之手,起码在今年,要严惩把这些物资带出边墙的商户。

这次鞑子突袭石关屯,连带后面碎石堡附近的围屯也遭了秧,指挥使司下的这个军令在情理之中。

听到这里,萧夜就明白了,要说蒋杰在里面没有搞鬼,那还真就奇了怪了,但是王家和黄家要是掺杂期间,事情就麻烦了。

当然,萧夜不是白白得到这些物资的,一车五万张包裹严实的白楞纸,悄然藏在田家回返的商队里,还有两个精致的怀表,被他赠送给了田房俊;总的算起来,萧夜还是吃了小亏。

田房俊带着些礼物拜访过萧夜后,和梅儿交割了货物,随即就匆匆离开了石关屯,后山重建工坊还的他去操心,自是不能在山上逗留了。

送别田房俊时,萧夜交给他一张原料清单,上面写着他所需要的各种金属原料,现阶段,不得不高价购买了。

有道是钱能驱鬼,看着田房俊眼角隐隐的兴奋,萧夜知道事情大体是有门了,只是时间上怕要拖延些。

站在堡门口,看着下山的驮马队,萧夜黯然无语,就连商人都把这里当成了凶地,他还能说啥呢。

“石道,就让他们去吧,一些目光短浅的家伙,”身后,传来了杨天受的声音,萧夜扭头,就看见岳父正抚着胡须笑然挺立。

杨田受在这十几天里,几乎没有在萧夜面前出现过,就是进了石堡避难,也是和坤叔住在一起,整天拿着书本吟诵,喝着梅儿泡好的藤叶茶;对于萧夜指挥军士防御鞑子攻击,他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甚至,在后来的几天里,杨天受在石堡那空荡荡的军舍里,召集了私塾里的孩童,正儿八经地继续授课了,倒是让萧夜哭笑不得。

“岳父大人,”萧夜见了岳父,赶忙上前施礼,对于杨天受没有插手百户所防御一事,他渐渐想明白了,如果这次自己坚持不下来,那下一次也会被鞑子灭掉,岳父这是在用自己的性命来赌运气。

把岳父请到百户所院子里,萧夜亲手煮开了净水,泡上一壶热茶,给杨田受端上茶盅,这才坐在了石凳上,“不知岳父前来,有何事交代?”

“事情倒是没有,只不过来看看你这个百户,”杨天受老神道道地坐着,头顶上展开的水伞,正好遮蔽了那愈发灼热的阳光;耳边溜溜的流水声,让他心情很是不错。

对于萧夜拿出来的稀罕物件,杨天受并不十分惊讶,但好奇心却是相当的浓郁,这些都是女婿去草原上波斯人那里,一刀一枪地护送物资换来的,哪个看着都新奇无比。

“哦,对了,这次鞑子围攻石关屯,虽然铩羽而归,但不能小窥,折损的军士还是不少啊,”说起草原上的鞑子,杨天受和其他人一样,心里痛恨的紧。

不过,鞑子那里的皮毛、牛马却又是大明奇缺的,断掉交易又不可取,看得比普通人深一些的杨天受,心里相当纠结。

“是,这次鞑子围山十天,下次恐怕会时间更长,”萧夜拧着眉头点点头,“好在,百户所火器弹丸尚且足够,下次就不会这么侥幸了,”

“如果鞑子拉来哪怕两门火炮,此刻石关屯就会彻底败落,”拿着铁钳给小茶炉添上两块木炭,萧夜低叹一声,暗自想到,“为了石关屯的生计,峡谷和草原上的通道必须打通,”

为此,他甚至不能不去和鞑子硬碰,否则一旦被商家断了粮食来源,再没了草原上的通道,他这里彻底就成了死地了。

矿石原料啥的,就更别提了。

“呵呵,萧小子你还是执着了,峡谷通向草原不假,上面的山壑里应该也有马道可行,就是行走方便与否的问题罢了,”杨天受脸色一振,不悦地摇摇头,“遇到问题要多想想,不能一根筋地钻到死胡同,”

岳父恨铁不成钢的嗔喝,顿时让萧夜心里恍然一亮,脸上微微涨红了大半,是啊,鞑子既然守在了峡谷出口那边,自己还可以寻找那山间小道嘛,白龙湖的例子自己真是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哎呀,真是的,小子我一时是急昏了头,多谢岳父指点,”心情大好的萧夜,嘿嘿笑着赶忙起身,给杨天受心悦诚服地躬身一礼,有道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诚不欺我矣。

又唠叨了好一会做人要多看多想的道理后,面前一副洗耳恭听的萧夜,让杨天受虽然瞧着顺眼,但想想他在草原上的所作所为,暗叹一声看看天色,起身背着手走了,他还要去私塾那里盯着那些小子丫头们。

杨天受是个明事理的人,眼下石关屯说起来几乎是靠着草原上那波斯人生存,否则别说鞑子来了,就是平时的粮食都缺钱买。所以,萧夜去给波斯人武装押运货物,甚至是就此引来了鞑子,他也没啥好说的,人活着,就得要吃饭要穿衣呐。

况且,鞑子想来就来,别说有了石关屯,就是没有石关屯,鞑子去攻打碎石堡也是极有可能的;这一次,或许是石关屯替碎石堡挡了一劫。

当然,如果杨天受知道萧夜在白龙湖有了二百多的军士,还有一个盖伦部落的鞑子奴隶,说不得就得气的吐血三升。

萧夜恭敬地送走了岳父,转回到院子里,低着头在小院里转悠了好一会,这才扬声道,“小六子,去把王青叫来,”

“晓得了,百户,”就在门口执哨的小六子,冲着一旁的亲卫摆摆下巴,“王青在采石场磨坊,骑马去叫,带上一匹备马,”

很快,王青赶到了百户所,匆匆下马跑进了院子里,抬头看见百户还在那里慢慢踱着步子,赶忙单膝跪倒,“百户大人,王青奉命前来,”

“起来吧,坐,坐下先喝口茶水,”萧夜笑眯眯地让王青坐下,这个新晋的旗官,可不是在千户所里记备的,是他私自授命的,既然游离于百户所编制之外,那就不得不让萧夜另眼相看了。

和那些在白龙湖的军士一样,这些说白了是自己掏钱养的亲卫,那将来的用处就是自己说了算了。

只要自己不带着他们进了边墙,那岳父那里就好交代了,谨记自己承诺的萧夜,对于蒋杰的念想日复一日地浓郁着;为了给父母报仇,他不惜让自己的脚踩在那条看不见的红线上。

而这条红线,就是石关屯军户们想也不敢想的,一旦越过去了,他萧夜可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匪类了。

端坐在石凳上,暗暗喘了几口粗气,王青额头上隐隐的汗珠,啪啪地滚落下来,刚才还在磨坊里给石磨添加那些铜料,现在急急到了百户面前,说不累那是假的。

摆手让亲卫端上凉茶,让王青稍微歇息片刻,萧夜脸色渐渐肃穆,“王旗官,你对这里的地形熟悉吗,是那边,”指指峡谷西面的山壑,萧夜开门见山。

“额,那里啊,”王青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摇摇头,“峡谷西面山势难行,下官没有去过,”眼见得百户眼里的失望,他赶紧说道,“不过,鸡鸣村的那些老猎户,可是没少去过,早先他们可是在这附近打猎多年了,”

“是吗,”萧夜顿时就坐不住了,起身就想往外走,不过想起王青还在这里,遂笑着说道,“你的小队马上返回军舍休整,或许明天有外派军务,”

匠人队里,王青小队萧夜安排的是后勤事物,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只能押运货物干粗活,这些年轻的汉子就是现在在采石场干活,也不比那些匠人差,不过是手艺一般而已。

对于百户雷厉风行的做派,王青一时接受不了,眼巴巴看着门口的几个亲卫跟着百户走了,他只能尴尬地摸着脑袋,糊里糊涂地走出了小院。

不过,自打萧夜在演练场里,挥刀砍下鞑子脑袋的那一刻,王青在内的军户们,就已经看到了百户狠辣的一面,与之相反的,是萧夜厚待手下的举动,让他一些做事的风格也被大家渐渐认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