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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后,甘肃镇西北三百多里的重重山岭间,钻出了一队人马,后面还跟着几十号男女老幼,浑身尘土地走出了大沟,来到了草原边缘。

放眼向北望去,不出五里地,那长着一人多高的大片芦苇蒿草的沼泽地,和脚下的青草一样,已经换上了大团翠绿的春装。

草原上春季来的晚,比起内地来要晚上半个月,但是,鼻间已经可以闻到鲜嫩的草腥味;骑在战马上的萧夜,面对着广阔的草原,心情也在一点一点地好转。

艾山刺部落不知道在哪里,他也懒得去自投罗网,今后打听到了那个部落的番旗,随便找块水草丰盛的草地,就能建起一个新的艾山刺部落。

匆忙钻进山里,队伍里粮食没有那么多,但刀子他们可是打猎的好手,不用动火器,就是那军弩也能打来一些猎物充饥,勉强够大家熬到了走出山区。

好在还有一个水伞,要不然在这方圆百里没水源的山区,贸然闯进来的萧夜一行,光是饮水就成了大麻烦。

就是马贼和鞑子想走这里的山道,没有储备大量的水袋,也不敢轻易翻山过沟,要不然这里早就成了南北通道了。

饶是如此,接连七八天没有洗漱的萧夜他们,身上的味道,也只是比刀子几人轻上一点。

有着两副望远镜,刀子几个亲卫在前面探路,尚铁带着军士断后,躲过了几队鞑子游骑后,萧夜离开老羊口的第十天,终于赶回了鹰爪堡附近。

萧夜的回归,让惶惶的黄汉祥,接到斥候急报时,已是浑身冷汗津津,而焦急的满嘴撩泡的秦石头,直接就带着夜枭旗队,远远地去迎接百户了。

这时候,黄汉祥才真正明白,没有了西门百户,鹰爪堡存在的意义,那是半点用处都没有,简直是一个死地。

虽然在萧夜失踪的这十来天里,马道石堡和鹰爪堡,照旧该操演军士的操演,该收集石料的磨坊,依旧忙碌,但军士们之间的那种无言的彷徨,黄汉祥清楚的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

凭着手里的银钱、火器,还有对军士旗官一视同仁的军纪管束,对死者的敬重,对军士家属的怜悯,凡此种种,萧夜已经成了大家的主心骨,这个年纪不大的百户,这般手段,放眼边军上百的百户军官,他还真没听过更好的。

“哎,蛟龙入海,命里所致,诛心的念头是不该有的,”黄汉祥站在堡顶平台上,手扶女墙暗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塞进嘴里嚼了咽下。

他手下军士的战力,自信能比得过任何边军旗队,但是,军士每人每年的粮饷,伙食穿戴供给,就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何况每天火/枪的实弹射击演练,那花费就更不敢想了,任何试图想接手控制鹰爪堡的人,都会被那火速消耗的银钱,吓得退避三里。

被优厚供养成了习惯的军士,能回到以前那种伙食自理,领不到粮饷的日子吗,他自己都不愿意。

更别说马道石堡那里,王家兄弟对西门萧夜的忠心,黄汉祥不敢试探,身边还有秦石头的夜枭旗队,也在虎视眈眈。

所以,早在五天前,他就接到了监军张忠的招揽密信,但犹豫再三,始终没敢在堡里表露出丝毫异样。

西面的草原上,还有那个盖伦部落,部落里集结多天的一支百人队,在余山、杜丁的带领下,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百户的确切消息。

不得不说,张忠指派的锦衣卫,打探消息的力度,是相当强悍的,锦衣卫进驻老羊口屯堡后,没几天就探查得知,挑着盖伦部落三角黑狼旗的马道石堡,其实是在萧夜的掌控之下;就连处在戈壁滩边缘的鹰爪堡,也探到了主事官黄汉祥。

黄汉祥带着亲卫在四周探查地形的时候,远远跑来几匹快马,没有靠近他们,而是射了一支信箭后,就直接跑向了南面。

也许,马道石堡的王猛,也收到了类似的招揽,黄汉祥眼角微皱,琢摸着,该不该向百户坦诚这事呢。

王梓良成立的那支亥旗队,他隐隐听到些风声,虽然一直没见啥的亥旗队的影子,但苗必武的那些家卫,却是已经停下了押运货物,滞留在了马道石堡,大大加强了石堡的守卫。

至于最为隐蔽的影队,除了萧夜和王梓良知道,其他人根本就没听过。

“也许,他们是在防备着我,还有白龙湖、盖伦部落?”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满脸热汗的黄汉祥,尽管呼面而至的清风阵阵,但浑身上下焦躁难安。

想起秦石头打着改装底座的借口,把那挺唯一的重机枪,大杀器给搬到了王猛那里,黄汉祥原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恍然大悟,也对王猛他们对自己的戒心,颇为不满。

不满归不满,现在鹰爪堡里的军士,整整一个百人队,汉人鞑子各半的编制,他是能下令带走,但是,反过味来的旗官军士们,还能听从自己的指挥么?

没有大笔的粮饷,火/枪没有弹丸,就算旗官听从自己,军士们服是不服,怕是用不了一两个月,队伍就能散了。

“高明啊,高明的手段,”嘴里喃喃自语的黄汉祥,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向百户彻底坦白;那个张忠拉拢自己不成,反手来个离间计,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

他也知道,萧夜之所以给军士们高出太多的粮饷,还玩命地装备火/枪、震天雷,就是水伞、营房帐篷之类,也毫不吝惜,为的和鞑子在草原上拼出一个立足点,但时间一长,被将养得心高气盛的军士,战力是有了,但一旦脱离了队伍就寸步难行了。

吃得饱穿得暖,怀里还有银子,手里火器犀利,大明一朝,还没哪家的军户,能享受到这般的待遇,想离开百户,脑子被摔坏了吧。

啪地一拍女墙,黄汉祥跺脚下了平台,召集起五十人军士,留下一半人手看家,拉着战马出了暗道,“走,去迎接百户回归,”

“啥,百户回来了,难怪刚才秦旗官高兴的连马都上不去了,爬了好几下才翻上去,”交头接耳的军士们,顿时懆懆了起来,队伍里沉闷的气氛,一扫而光。

飘了眼面带兴奋的军士,再看看亦是高兴连连的几个亲卫,黄汉祥心里苦笑一声,踩镫上马,“出,”

经历了一番磨难后,萧夜看起来成熟了很多,面对眼泪汪汪的秦石头,他只是拍拍这个旗官的肩膀,没有过多言语;这些忠心耿耿的军士,已是无须多说啥了。

随后,黄汉祥带着火/枪骑兵,迎上了萧夜一行,至此,萧夜才算是彻底安全了,逃得生天。

回到鹰爪堡,萧夜连喘气的时间都顾不上,接连下达了两道军令,让在马道石堡的王虎,派出精干军士,潜入老羊口屯堡、石关屯,打听岳父、王大力和田秀秀的下落。

左石、王梓良仓皇离开两个屯堡的时候,竟然没有告警这三个萧夜亲近之人,虽然让萧夜恼火不已,但事已至此,怪罪也没用,只能赶紧弥补了。

还有辛濡林,那个秀才只能坐在轮椅上行动,跑是跑不了了。其他亲近自己的李寻乌等军户匠人,更是不用想,被人家堵了个正着。

如果这些人被锦衣卫捉了,说不得他还得派亲卫联合苗必武的家卫队,去碎石堡或甘肃镇里走上一趟了。

梳洗过后,和梅儿、莉娜,在军舍里整整睡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晚上,晕乎乎还没有醒来。

鹰爪堡里灯火通明,两层军舍里,甚至是库房里,都睡着军士、家属;堡中间的院子里,几个石条上坐着七八个旗官,夹在一群土黄色衣服的人堆里,低声交谈着,不时有人笑出声来。

这么晚了,乱糟糟的人们还这么大的精神头,让等在百户军舍外的黄汉祥,心里更是忐忑难安;尤其是守在门口的刀子,双眼乱瞄,就是不看他一眼,早就没了往常的亲热,直接令黄汉祥的心情沉到了谷底。

萧夜一家暂住的二楼军舍,是石堡里唯一一套带着里间的房屋,这是黄汉祥特意命人打扫出来的,萧夜没有过多客气,抬脚就住了进去。

院子里,余山、王虎、段大头、秦石头、郝永良,还有王青、张安林等匠人,挤在一起,人群里乱哄哄,王梓良和左石赫然在列,也不知道他们啥时候到齐的,就蹲的坐的等在院子里,浑然不觉得有何尴尬。

刘小候、尚安、尚铁带着三支旗队,守在了石堡各个哨位上,最高处的平台上刘小候带人亲自戒备,严密监视着堡外,确保百户在这里能安稳地休息好。

睡在二楼军舍里的萧夜,隐隐听见楼下的嗡嗡声,猛然睁开眼睛,两侧挤在身边的娇躯,让他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

昏暗的烛灯里,看糊着黄粪纸的窗棂外,蒙蒙的亮光,抽出妻妾搂着的胳膊,萧夜起身穿衣,反手给她俩盖好被子;这次,他可以正大光明地穿上土黄色的野战制服了,不用顾忌被上官抓了把柄问事。

穿上干净的靴子,出到外间,气死风灯明亮的光线下,小翠已经给铜盆里倒了清水。

站在铜镜前,萧夜仔细洗了脸,拿着青盐擦了擦牙齿,漱口擦脸,这才端坐在椅子上;拿着牛角梳子的小翠,上来解开百户的发髻,轻手轻脚地梳理着长发。

“百户,下面来了好多旗官,昨晚上就有人倒了,不过没有上楼,就在下面候着,”手脚利落的小翠,休息了一晚,虽然精神不是很好,但脸上的笑意却是遮盖不住了。

小翠是梅儿亲自挑选的军户家女,重礼召进了西门家,娇小的身子,腰杆纤细声音清脆,但是臀部浑圆,一副好生养的胚子;尤其是吃过两个多月饱饭后,她那灰黄的脸蛋上,有了些许的红润,瓜子脸秀长眉,皮肤也白净起来,倒是让萧夜惊讶了一番。

快两年了,三个女人服侍自家夫君,雨露不断浇灌之下,也没见哪个肚子有了动静,心急之下的梅儿,当然要为西门家的子嗣着想,暗暗里就操心上了。

面对锦衣卫的追杀,小翠手里拿着的那个铜簪,萧夜看在眼里,此刻就别在她的发髻上,不由得,他对这个丫鬟有了另一番的亲近感。

“恩,这帮军汉,就知道聒噪,别理会他们,”拿过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温茶,萧夜沉吟片刻,“小翠,”

“咋了?”手上不停的丫鬟,轻声问道。

“将养好身子,接过你父母后,就把你写进我西门家谱吧,”他的话,让小翠手上一顿,明亮的大眼睛,随即充满了泪水,嫩唇紧咬,嗯嗯地点着头。

感激的话萧夜说不出口,但是这个能和自家一起赴死的丫鬟,做他的妾室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