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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老石匠,崔红原经验何其老道,既然手里有了这无比犀利的工兵铲,又有了大致方向,那洞道的挖掘他就有了想法。这种修在地下五六尺深的洞道,他以前见过,但挖掘如此之长的,还是第一回。

本着稳固耐久的想法,长长的洞道不是直直一条,而是带着弧线向前延伸,两边时不时,工兵铲在石壁上忙碌那么一小会,挖出一个不深的侧洞室,藏人放物都能用上;以后就是清理脚下的石沫,不是也要有堆放的地方嘛,踩在上面软塌塌的难受。

果然,在向西面挖掘了将近三里地后,早就有些憋闷的匠人们,在风灯即将熄灭之际,还是找不到那根管子。

好在崔红原心里尽管不安,却也知道,百户就在后面,一脸强装的镇定,让其他匠人没有丢下铲子后退。

琢磨了一下距离,现在他们正在土地庙正北的地下,崔红原不敢再往前挖了,而是让匠人们向四周扩大洞道,寻找百户说的那根管子。

当洞道按圆形扩展到了一丈左右,上下有一人多高的时候,啪,火星闪现,站在最西面的匠人,手里的工兵铲又挖到了那小腿粗的管子。

“嘘,”六个脸色紧张的匠人,当嘶嘶喷涌而出的空气,再次从头顶洒下时,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要不是有着这见所未见过的铲子,让他们盲从了萧夜的话,他们恐怕也不敢深入到了地下这么远。

自然,调转方向,顺着同样喷射出空气的管子,匠人们努力向着北方前进;微微倾斜向前的地面,有崔石匠亲自把关,保证将来不会有积水滞留。

石关屯距离马道石堡,直线有三十里地,如果骑马两个时辰就能到达,步行的话快点需要四个多时辰。

但是在地下挖掘前进,尽管有那根粗大的管子为向导,崔红原他们的掘进速度,比起常人在地面上行走,还是慢的太多了。

快步追向匠人,萧夜他俩用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穿过那段有些憋闷的洞道,直到看见前面隐隐的灯光后,两人提起的心脏,这才缓缓松弛下来。

崔红原他们见百户跟了上来,忐忑的心情踏实不少,说笑声渐渐大了起来,大家轮换着挥动铲子,让洞道延伸的速度更加快了些。

再说孙小明带着亲卫,把好好的一间大院,夷为废墟后,收拾空箱子,众人和王大力一起,拉着战马去了乙字号石堡;百户没有理会磨坊里的石磨,他们也不会去操心,就扔那里不去管了。

王大力临走前,看了磨坊两眼,一声不吭地走了,老婆赵氏跟着匠人们已经下山了,他没有啥的牵挂;磨坊里的石磨,那张监军已经占了,要是西门百户鼓捣着拉走,那就彻底是没了回来的机会了。

那磨坊里的一队张家家卫被绑了,只要不死人,王大力并不觉得过分,要是他家里的财产被莫名地夺了,恐怕他的激动不比萧夜来得更猛烈;要知道,边军各镇各屯里,脾气暴躁的军户们,惹起事来哪个不是嗷嗷叫,只要上官给了抚慰基本上会相安无事了。

会哭会叫的孩子有食吃,底层军户们的这点智慧是有的。

所以,他现在还以为,萧夜不过是受了委屈正常调动,如果他知晓内情,恐怕会鼓动着孙小明再麻烦也要把石磨搬走。

火把亮起,带着弟兄们就要离开了,骑在战马上的孙小明,忽然看见胡适彪和张子长,带着几个军士站在不远处,心里一动,下马拉着缰绳走过去,“胡百户,大晚上的还没歇息啊,”

昏暗的灯笼挑在手里,胡适彪见有人过来,脸色一正,但细看之下,没见到西门萧夜的身影,眼神顿时就暗淡了不少,“哦,不知西门百户可在?”

“呵呵,胡百户操心了,我家百户大人已经走了,没给您打招呼,小的在这赔罪了,”嘴里打着哈哈的孙小明,来到了胡百户面前,脸上压根没有应有的恭敬。

他能看出来,这个胡适彪是不会走了,那就不是一路人,和张子长不同,人家可是百户授意留下的。

“你就看好你的暖窖,说不得我们会有人来买菜的,可是给钱的呦,”拍拍胸口,孙小明一时间又没了兴致,这个几乎是残废了的百户,再说风凉话,不值当了。

翻身上马,孙小明隐晦地和张子长对了下眼神,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得得地向山道走去,远处等着他的一干亲卫,护着王大力一起下了石山。

“哎,本官就知道,潜水困不住大鱼,他是该走了,”胡适彪愣了片刻,低声叹道,“张总旗,今后石关屯可是要靠你了,”

“下官晓得,”张子长凝重地点点头,“不过胡百户,石堡里那些张大人的亲卫,可是还在?”

“嗯?”他的话,让胡适彪滕地跳了起来,慌张地大声叫道,“快,快,赶紧去看看,要是他们折了一个,本官可是有死无生了,你们也是,”

几个人晃悠着两盏灯笼,用尽全身气力,向乙字号石堡跑去。冲在最前面的张子长,心里也是蹦蹦乱跳,脑子里盘算着即将见到的两种境况。

好在,跑进堡门时,没有闻到那刺鼻的血腥味,这让刚刚新任总旗官的张子长,沉稳了脚步。

他留在石关屯,一方面是因着家人在碎石堡,而且父母的脾性,想来也会轻易离开家里,就守着租来的四十亩地,过着操劳的日子,他自知是说不动的。

百户离开后,有亲卫过来拉着他,暗中叮嘱了好一会,石关屯土地庙里的那些牌位,还有东面的坟地,是他今后要特别注意的地方,免得破坏了还不知道。

土地庙外的那三颗粗大的黄连树,不用说,那些来上香的香客,都会给照顾的好好的,不用张子长操心。

他现在明面上领着碎石堡的粮饷,那玩意能领到领不到,并不清楚,起码这个月千户所给了;暗地里,西门百户照例给他一份粮饷,是按照总旗官的待遇给的,这让张子长感激不已。

粮饷好拿,西门百户的军令就不好受了,总旗官下属五个旗队,今后萧夜也会按规矩,给于军士一份粮饷,那是需要有亲卫旗官过来验看过的才行,软骨头的家伙还想吃饱穿暖,做梦吧。

“哎呀呀,怎地会这样,各位老哥受罪了,”眼见得石堡院子里,那些还躺在地上哼哼的亲卫,张子长大惊失色地叫喊起来,上前给他们解开手脚上的麻绳。

见有人来解救自己,这些被唬的不敢吭声的亲卫们,立马恢复了活力,大声地挣扎嚷嚷起来,有不忿地就抱怨是遇上了偷袭,卑鄙的偷袭不是君子所为,要是拿起刀枪对决,或许输赢会怎地云云。

于是,被解脱了捆束的亲卫们,颇为赞同地议论起来,心里的勇气随之散发,彪悍的气息再次充满全身,看情形是恨不得马上下山和那该死的西门萧夜,决斗个两天两夜才肯罢休。

一脸赔笑的胡适彪倒是没有奇怪,这事他以前卫所操演时遇过,自己也发过牢骚;只有张子长有些不自然的脸上,显出了丝丝红晕,他是被羞的,羞于和这帮子军汉为伍。

“千户所今后调来的旗官军士,要是和他们一样,该如何处置呢,”耳边听着阵阵张狂的嘈闹声,张子长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他们现在还有心情站在这里高谈阔论?不得不说,也是奇葩了。

也罢,就和百户一样,把在火墩那里操演军士的办法拿出来,受不了罪的,麻溜地滚蛋,与其自己将来挨军棍,还不如把软货直接踢回碎石堡。

火/枪不够先拿着长矛、腰刀练,西门百户不会忘记这里的弟兄,这一点张子长倒是没有迟疑过。

王虎、秦石头两个旗队,带着五十鞑子骑兵,没有理会后山的工坊区,而是趁着夜色狂奔十几里,直接就围了老羊口屯堡;火墩里的旗队去了石关屯,老羊口屯堡外没有戒备的暗哨,简直就是敞开怀的少妇了。

从碎石堡前来接管老羊口屯堡的百户,正是对萧夜耿耿于怀的百户罗愈飞,他此刻就躺在百户所后院卧室里,呼呼大睡。百户所里,亲卫们轮换着看守在院子里。

萧夜派人向他讨要了几次老羊口屯子的粮饷,虽然打哈哈糊弄过去了,但是他被恶心的难受了好一阵。

现在好了,这个新建成的屯堡,不费吹灰之力就到手了,而且是还是在是石关屯后方,只要再装上堡门,守卫防御是他拿手的本事。

锦衣卫把老羊口屯堡也搜刮了一边,百户所和粮仓那里不说,就是屯堡里的军户、匠户们也遭了秧,还好,商家的酒楼、商铺没有被骚扰,这让罗愈飞轻松了不少。

接手屯堡后,他就解散了那啥的役丁队,左石手下的旗官、军士,跑了七八成,这样也好,自己带来的旗官、军士,直接就把屯堡防御掌控住了。

现在他还在等着,等着千户所给调派军士,不充足了人手后,就得规矩地开始操演了,一旬两天的操演,其他时间军士还得去磨坊里干活,给自己和家人挣口粮钱。

想萧夜那样组建不事生产的旗队,罗愈飞很是看不起,那得花多少钱粮啊,你西门萧夜手里有银子,还不是被收拾了,活该,银子埋地窖里才不会被人窥视,放钱庄里都不保险。

等了十几天,还没见到千户所派来军士,罗愈飞刚刚兴奋起来的勇气,随机被三家商户轮番的请吃,搞得晕乎乎没了念头,就想着下一回去哪家酒楼里点菜,完了还有谁家的丫鬟婆娘身子骨丰韵了。

要是屯堡里有了暗妇卖家,他或许连百户所都懒得夜宿了。当然,首先是要先把那个军舍院里的人,给处理掉才是正事。

罗愈飞卧室桌子上,摆着一张书信,里面的内容,让他不喝酒就睡不着觉。

呼呼,呼呼,打着呼噜的罗愈飞,猛然睁开了眼睛,瞪着头顶漆黑的房梁,吐出一口酒气,喃喃地骂了一句,翻身继续睡去。

老羊口屯堡,南北两个堡门处,各自挂着两盏气死风灯,这还是萧夜在时挂上的;守卫堡门的军士,挎着腰刀手扶长矛,在熬夜执守,堡墙上没有了巡逻的军士。

罗愈飞带来的三队军士,和旗官一样,没有回百户所旁军舍里睡觉,而是另有要务;两处堡门的两队军士,是留下来没有离去的二十个军士,百户随意指定了两个代旗官领着。

等到千户所派来的五十军士到了,罗愈飞会在亲卫里指派旗官,带领着些军士。如此重要岗位的值守,他这么办,不知道是何种想法。

哒哒、哒哒,远处大道上传来的马蹄声近了,值守在南门的代旗官,精神微微一振,低喝一声,“注意来人了,都站好了,这一阵风头不好,别自个撞上枪口,”

说出枪口两字,不但是他,就连两旁的军士也是神情一黯,身上的火/枪被缴了,手里拿着的长矛、腰刀,脚边的木盾,怎么看也不顺手,原来这玩意自己看都懒得看,现在要拿来相依为命了,心里咋能踏实了。

才抬起头来,十来个军士就觉得脑后生风,不由得神色一僵,腰杆上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戳上了,“各位弟兄,我王虎不好意思了,你们又输了一着,”

王虎一身碎草屑地走出荒草地,身上包裹了两层的野战制服,那些冲上来的军士,也是个个防护的严严实实,他们是从藤草地边缘摸过来的。

和他们一样,秦石头他们在南门,也是要从藤草上钻过去,想来被毒刺放倒的军士,也在地上昏睡呢。

凡事有利有弊,对藤草相当放心的军士,眼睛只是盯在路口,被人摸了岗怨不得别人。

人手持着两把左轮短/枪的军士,枪口往前一送,守卫堡门的军士们,麻利地放下了武器,原来大家都是一家人,现在可好,成了敌我双方了。

把领头的代旗官叫过来,“木子,那罗百户在哪,百户夫人和辛秀才他们在哪?”

名叫木子强的代旗官,本能地一个挺腰,站直了要张口,随即脸色垮了下来,肩膀一松,“虎哥,我们家里人不愿去草原上,我们也没办法,不过,去了草原的那些弟兄,他们的家里,财物粮食被搜走了,人却是无事,在自家房里待着,这一阵我们给匀着粮食对付,”

“听说了,你们还算有良心,要不然,哼,”王虎摆摆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捡紧要的,说,”

“那些锦衣卫把辛秀才他们,关在东面军舍大院了,百户夫人让田家给接走了,前两天走的,应该是回了甘肃镇,”木子强的话,让王虎又喜又怒,喜的是辛濡林他们还在堡里,怒的是田家竟然把田秀秀给接走了,简直是不把百户当回事了。

田秀秀掌管的库存账册,是老羊口屯堡和石关屯的,这两处已经被锦衣卫直接抄没了,账册在不在也没用处,不过人接不回去,恐怕百户不会有好脸色了。

但是百户此前严令他们不得越过老羊口火墩,就连丘陵工坊区也不能去,王虎只能绷着脸哼了一声,把这些军士赶到一边蹲着,武器收拢了踢在一边。

得得、得得,大队战马从黑暗中缓慢靠近了堡门,拎着各式弯刀、铁棍的鞑子骑兵,身上背着角弓,来到了王虎面前;他们的到来,让看清对方模样的木子强,暗暗心惊。

这种左臂上帮着小圆盾,满头的小辫子,粗陋的皮绳马镫,赫然就是鞑子骑兵的标志。

“虎哥,我们可以进去了不?”鞑子里为首的一个年轻壮汉,扎着一头碎小的辫子,用古怪的腔调说着明语;这个鞑子里唯一有短火/枪、军弩的头目,是盖伦部落里的射手阿蛮,和阿塔是好兄弟。

阿塔几人被选进了旗队,很快又进了百户的亲卫队,自然风头一时无两;阿蛮也是不输一头,整合了部落里最精壮的五十青壮,投入了余山、杜丁的百人队。

年前,他们被召进了鹰爪堡,归于黄汉祥旗下,现在更是被百户大人划为直管骑兵,驻防地依旧在鹰爪堡,但地位却是大为提升了。

这次潜出石关屯,是他们作为冷兵器骑兵的最后一次任务,回去了鹰爪堡,就会换装火器,成为枪骑兵,阿蛮可不敢轻怠了王虎的斥候小队。

他早就打听好了,王虎王猛弟兄俩,是最早跟着百户的军士,打好融洽关系并不是大明人的专利。

“去吧,估计秦大嘴已经到了百户所,你们直接过去军舍大院就行,百户的军纪你可要记住了,不得骚扰其他军户商户,”王虎扭脸看看木子强他们,点了一个军士,“你,跑着带路,看这几天没操演,能跑多快,”

一声令下,鞑子们拿出松枝火把,点亮后,大声嚎叫着就纵马冲进了堡门,那个带路的军士被唬得一个哆嗦,拔腿就往军舍大院跑。

马队过去,拉过鞑子骑兵替自己保管的战马,王虎一翻身,提缰绳来到木子强跟前,俯身展臂,抓住他的肩膀一使劲,把他拉上了马背,“咱们也去军舍大院那边,省的百户操心的人被鞑子给吓坏了,”

乖乖,好大的力气,草原上吃肉的人就是厉害,木子强暗赞了一句,坐在后面低声应了声;其他王虎的军士,也丢下堡门不管了,纷纷拉过自己的战马,跳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