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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镇,三家大商户为主的商会,虽然因富贵楼一案,被迫停下了获利丰厚的生意,但是,一年多来,他们已经得到了垄断下的巨大好处,还有一个体面的称号,自然是不会轻易散了商会。

波斯货物没了供应,但是其他传统交易,已经占据了商会货物交易的半壁江山,仅仅是大宗货物的定价就能让众商家眼红的流血,商会里争夺话语权的暗流,在不时地搅动着。

在张忠派出的小太监的几番催促下,不甘于在商会里被挤掉了威望的黄昌祖,不得不硬着头皮,派出家卫老吴,拿着他的亲笔信,去了马道石堡。

萧夜在马道石堡出现的消息,三大商户都已经打听到了。

老吴和萧夜见过多次,也是黄昌祖和原石关屯黄家商铺之间的联系人,自然也和萧夜手下的旗官捻熟,要是连他在马道石堡都吃了憋,黄昌祖更是不愿去冒险了。

忐忑不安的家卫老吴,从甘肃镇出发,四月中旬到达了石关屯外的马道。

石关屯与马道石堡间的这条蜿蜒马道上,两旁蔓延看不到边际的翡翠藤草,山道两旁栽种着半人多高的黄连树。

石山下峡谷外的废墟四周,骑马经过的老吴,依稀看见有几道身影,遮遮掩掩地躲在树林、荒草里,要不是畏惧藤草,他压根就发现不了这些人影。

即将进入马道,路旁的树林边缘,几颗新栽种的黄连树,清理出的地面上,搭建了两顶草棚;不说皇店在老羊口设立,这里的官店,可是立马就有人守候了。

十几个穿着衙役黑衣红帽短打装扮的汉子,站的坐的,脚旁横七竖八的腰刀、长矛,他们是甘肃镇县衙过来的差役。

要说甘肃镇对清风谷外草原上的鞑子,无力管束,但对于出逃至马道石堡的西门萧夜,也就是所谓的艾山刺部落百户,那应对的手段却是不少,使起来得心应手。

只要卡住了这里,加上清风谷那里也是自己人,除非萧夜愿意绕到北至铁山关,东到赤斤蒙古那里冒险,这马道是最为省事的商道了。

“站住,停下,”见老吴独自一人骑着高头大马,不带停顿地直直跑来,差役班头丢下手里的茶碗,挺腰凸肚地拦住了去路。

县令派他们来,那是要收税的,十取一的税款,要是交不回去,水火棍可就要打身上了。

这几天,他们白天守在这里,晚上去了石关屯里睡觉,早出晚归的,吃不好歇不好的,却是连一文钱的税都没见到,要说不着急,那是假的。

那两个在皇店名下的磨坊,昨个押去了数百的囚犯,想来张监军下个月的收益,起码会有千两入账,那他们的官店卡子,可是眼看着难受了。

“吁、吁,”缰绳拉住,健马仰头嘶鸣着缓下了脚步,老吴坐在马背上,低头看看前面的差役,眉头一皱,“各位,何事拦路,老哥我可是有要事在身,赶路急着呢,”

“呵呵,着急也得放亮了招子,别不懂事,”班头赵无良一拧脖子,伸出大拇指,遥遥比划一下身后的告示,“这位老弟,皇粮国税威严,先下马吧,”

老吴的一句老哥,可是让赵无良心火不畅了,要不是看对面这个大汉衣衫料子不错,气势不是一般人家的模样,恐怕他已经招呼着弟兄们,上去就把健马给收了税了。

抬头瞥了树下那木板上贴着的告示两眼,老吴嗤地冷笑一声,从腰带上摘下铁腰牌,挥手抛了过去,没有言语。

赵无良身后的那些差役,已经隐隐围了上来,还没来得及动手,班头却是拿着那块不起眼的腰牌,细看过后,转眼间满脸赔笑地弯下了腰,“哎呦呦,大水冲了龙王苗,原来是吴爷,小的不长眼,该打,该打,”

黄家的下人,他是惹不起的,最好是躲得远远的。

伸出右手,赵无良轻轻地在脸上拍了几下,笑眯眯地哈腰上前,把牌子递了过去,“您老有事,小的怎敢挡路呢,您请,”

转眼间的变脸,其他的差役也是油滑,清楚期间的猫腻,不就是遇上了大户人家的下人了,于是,也纷纷堆起笑脸,哗啦散开在道旁,铁尺锁链收在身后。

“恩,你们就好好地守着吧,”老五脸色一松,接过腰牌挂好,从马鞍旁的皮袋里,顺出一贯铜钱,丢给赵无良后,一夹马腹,健马踏踏地冲了出去。

黄家主要靠经商匠造养活一个大世家,也要用银钱供应官场的家族子弟,作为下人,老吴能不得罪那些差役,是为最好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说不得那天就能用上这些不起眼的差役。

“哎,吴爷您慢走,”拿着沉甸甸的铜钱,赵无良大声地喊道,压根不在意那扬起的烟尘。

摇摇晃晃的木桌旁,那斑驳的木钱匣里,终于有了进项了。

在马道上行走了一个多时辰,老吴就看见,六步宽的山道被一堵墙截断了;打眼一看,就知道那是用黄灰泥石块做的矮墙,半人多高。

矮墙后,站着几个军汉,那土黄色的衣服,让老吴看着就乐了,既然遇到了西门西萧夜手下的军士,那对面就是有鞑子,也不会出事了。

以前老吴偶尔看见过这种衣服,还对波斯人的另类服饰颇为不屑,现在看来,波斯人还是对西门百户高看一眼。

但是,那甘肃镇里富贵楼一案,到底是说还是不说,老吴有点犯愁。

“站住,来着何人?”早早就发现了老吴的家卫,对,现在应该是叫家卫了,带队的正是刘小候,趴着墙头看了几下,就让一个弟兄出去应对了。

矮墙后,二十几个精壮的家卫,背着火/枪挽起袖子,在两个什长的带领下,正浑身大汗地在山道旁挖着石坑,这些石坑平时没用,分布零散;但是一旦有事,放进一枚跳雷,不用拉上细绳就成了夺命镰刀。

因着道路两旁的黄连树,翡翠藤草在山道外侧蔓延,那封锁道路的跳雷,可就成了延缓敌人突进的利器了。

见一个军汉端着火/枪,跳过矮墙,正正盯着自己,老吴哈哈一笑,麻利地跳下战马,摆低了姿态走过去,“是我,黄家的老吴,特地来给你家百户送信的,”

已经得到吩咐的家卫,把火/枪背在肩上,上前几步挡住来人,“行了,人和马都过不去,你把信留下吧,要是想等回信的话,就在这歇着,”

老吴也听说了,三少爷在碎石堡豪兴大发,和西门萧夜割袍断交,舍弃了那点香火情,遂也无可奈何。

把书信交给面前的军士,老吴凝重地看着这个小个子,低声说道,“告诉你家西门百户,黄家也是不得已,但绝不想断了和波斯人的交易,”

“甘肃镇,富贵楼前一阵,被人屠杀了个干净,波斯人堡德斯和他的护卫,连带家属、丫鬟仆人无一活口,黄家正在追查凶手,如若有消息,一定会即刻告知,”

老吴低沉的话音,让拿着书信的家卫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老吴的脸庞,“那护卫里?”

“小毛,回来,多嘴了不是,”矮墙后,刘小候露出了脑袋,一声呵斥,堵住了家卫小毛的嘴巴。

摆摆手让小毛回来,刘小候扫了眼老吴,似乎刚刚看见熟人,“吆喝,这不是黄家的老吴嘛,怎地今个有时间,跑咱这荒郊野外了,”

松开马缰绳,老吴笑吟吟地一拱手,“刘旗官,多日不见,还是那么精神,改日我请你喝汾酒,”

“别,别,我一个小军户,当不得你高门大户的酒喝,喝醋都喝不起了,”阴阳怪气的刘小候,狠狠地瞪了眼小毛,“去,把书信传回去,看百户有交代没,别急急火火的毛糙,”

小毛有一个表兄弟在富贵楼里当护卫,刚才一时失态,现在缩了脖子,嘀嘀咕咕地翻过矮墙,拉过战马跳上去,踏踏踏踏地直奔北面的石堡。

见刘小候一反以前的近乎,老吴就知道,这趟差事怕是好不了了,但人家西门萧夜没得罪黄家,反而死了好几个亲卫,再加上百户所里的物资被夺,军户匠人大部分跑草原上去了,底下的军士没火气才怪呢。

割袍断义,割的不是时候啊。

小毛骑着战马,向北跑了半个时辰,穿过一片忙碌的工地,急急赶到了马道石堡,把战马交代给堡门口的家卫,快步冲进了堡里。

有着马道石堡里积存的黄灰泥,匠人们在石堡北面修筑的石墙,现在已经蜿蜒横刯在了山丘与马道之间,即将连接上了石堡堡墙;山丘顶部,已经开始挖掘暗堡的基坑了。

只要平整好了石墙内的地面,呈阶梯状修建的军舍,速度会大大加快,只要黄灰泥供应充足,王大力有把握在冬季来临前,让所有的匠户们住进带着火炕的军舍里。

甚至,连土地庙和商铺,都已经看好了地方,就在正南的山腰处,坐北朝南,是为风水最好的位置了。

尤其是百户大人居住的院落,他和李信安选来选去,好不容易定了地址,现在还是一片缓坡乱石。

作为原来旗队里的一个军士,小毛和大家一样,按时操演火/枪、阵型,后来又有了阵地战、旗队进攻、挖掘战壕、警戒偷袭等演练,除了半月两天的假可以回家看看,其他时间都是在队伍里渡过的。

和以前春耕、麦收能请长假可以回家相比,现在确实是忙的回不了家,而且随时要和草原上的鞑子真刀真/枪地对着干,小毛起先适应不了。

但是,要是退出旗队,去了磨坊,不但每月的粮饷减半,又没有战场缴获,不说家里日子刚舒坦了没两年,就是脸面上他也难以面对曾经的同伴。

时间一长,大家都抗过来了,没看百户只要在堡里,也要带着亲卫,每天进行火/枪演练嘛。

不知不觉间,职业化的军队在萧夜的手中,已经有了雏形,只不过大家并没意识到此间的变化。

就是京师那里的正兵营,在管理军士的严苛程度上,和萧夜没法相比,一旬三操的惯例,低廉的粮饷,压根就让军汉们提不起兴趣,能待在军营里已经不错了,溜号做其他营生的大有人在。

而在这水源极度匮乏的马道石堡,王大力的匠人后勤队,已经组织起了家卫们的家属,给各百人队的家卫们,开始了有偿的洗衣、缝补;一应工钱,家卫们给付的很痛快。

肥皂的出现,让大家使用多年的皂角粉,渐渐被抛弃了。

是的,以前的旗队的军士,现在是百户的家卫,除了身上的鸳鸯战袄换成了结实耐用的土黄色制服,其他的看不出变化来。

尤其是百户的那些亲卫,斜挂在牛皮带上的军用水壶,头上戴着的遮耳铁军盔,让以王猛为首的众家卫头领,眼红不已。

张忠霸占了萧夜的两个磨坊,在众多囚犯到达后,那供应石料、配料的速度效率,可是比王大力、马贵管理时,提高了整整一倍有余。

再加上那两个工坊区,根本就是昼夜轮流转,人歇石磨不停,直接让忙了几天的萧夜,再看到眼前浮现的画面时,直接就眉开眼笑了。

这似乎是双赢,萧夜在睡梦中,脑海里突然就蹦出一个词,他搞不懂啥意思。

扁圆形的军用水壶,装水三斤有余,壶口带铁旋帽,有皮套可以挂在皮带上;能防护耳朵、头部的圆顶铁盔,都是家卫们在战场上急需的,此刻出现在了军品目录里,他不高兴才怪呢。

十来天没有动用那个加工中心,里面陆续出现了几样好东西,他还得让下面的匠人们实验了用处,才能搞明白。

军用水壶和铁盔,好是好,唯一遗憾的是,这些铁家伙,都要匠人们刷上一层黑漆或者其他颜色的漆,否则就像那些铁箱子一样,时间长了生锈。

不用多说,洞道里崔红原他们两个往返,带回来的铁箱子里,上百套的水壶、铁盔,直接就装备了萧夜的亲卫队。

经过各百人队推荐的家卫精英,一番火器、体力、耐力大比,又有五十多人兴高采烈地进了亲卫队,亲卫队现有武装军士七十五人。

也只有进了亲卫队,才能被称作军士,门槛高的让众军户咂舌,宁少勿滥的刀子和孙小明,一如既往地遵循了百户的态度。

清一色配备了步枪的亲卫队,加上左轮短/枪、震天雷、军弩、狩猎刀的配备,戴上铁盔挎着水壶,一身的野战制服,已经武装到了牙齿;要不是王猛手里掌握着那挺大杀器,刀子已经鼻孔朝天了。

最关键的,是每个亲卫的个人粮饷,是比照着旗官,也就是现在的什长来的,其他的家卫不眼红?

当小毛寻到刀子时,萧夜正带着几个匠人、亲卫,在伙房旁的军舍屋顶上,摆上了七八个大铁箱,两顶展开的水伞也在上面,出水口对着敞开的箱子。

这些卸了箱盖的铁箱,被匠人们涂上了一层黑漆,用贵重的铁皮管打通了连上下部;最靠近房顶边缘的四个铁箱,下部凿开了一个空洞,斜斜朝下,接上了一小节的竹筒,用软木塞着。

有了太阳灶的示范,萧夜兴趣来了,就想在伙房旁的堡墙下,弄上一个简易的冲澡房,拉上帐篷做顶,各队家卫可以两天洗一次澡,比坐在木桶里爽快多了。

肥皂现在数量不多,每个家卫两月才派发一块,但是那个头分量十足,拿在手里就是半块砖头,足够用了。

“好了,今天日头足,下午就可以洗个温水澡了,”看着一溜水伞那涓涓水流,沿着一根长木槽,缓缓流进铁箱里,萧夜咧嘴对着匠人们一乐,“找油布把下面围起来,哪个洗澡愿意让别人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