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顶上瓦刺骑兵的叫嚣声中,“嗖嗖、嗖嗖,”居高临下打来的石子,那是浑圆的牛眼大小的石子,上百瓦刺人一起发动,那石子雨堪比一阵炮子就打向了山下。

靴底下积雪滑脚,山上山下的两方骑兵不敢贸然加速,就是地上走着的火/枪手,也是小心翼翼的跑不起来;接连摔了两个跟头的刀子,无奈地看着脑袋上方飞来的黑点,抱枪缩紧了脖子。

“噼啪噼啪,”石子打在铁盔上,虽然有些发疼,但不会伤人,但是要是打偏了,打在身上、脸上,那身后军士们哀嚎的声音,让刀子心里开始发凉。

和侍卫队里的那些同伴相比,这些叫军士勉强,实则为马贼的家伙们,和阿蛮手下的火/枪手一样,刀子已经遗憾了不止多少次了,现在走路都不稳,能稳稳举枪射击的,没有几个人了。

“呯、呯,”果断开枪干掉两个跑在最前面的瓦刺骑兵后,刀子身后的军士们,也纷纷扣动了扳机,掩护着医护兵把伤员拖拉下去医治,但是脚下的速度更为缓慢了。

看看散兵线两端越来越慢的骑兵,刀子就知道阿蛮也难受了,遂明白事不可为,还是让拉乃尔特吃这第一口干肉吧。

“传令,各百人队开始掩护后撤,”眼看着火/枪射击效果不佳,刀子果断地下令退兵,自己带着十几个护卫,举枪半跪在原地,不断地射击冲下山的瓦刺骑兵。

被干掉了二十几个勇士的瓦刺骑兵,又有几个人栽倒在地,领头的百夫长见势不妙,知道遇上了刺头,也就放弃了追击的机会,带着伤员退回了山顶蒙古包军营里。

刀子带队后退四里多地,那个高地上已经搭起了营房帐篷,围在中央的大片牛皮帐篷,是放置战马过夜用的,军士们都住进了四周一圈的营房里。

这种能抵御严寒,轻便省力又颇为坚固的帐篷,已经成了阿蛮和刀子麾下骑兵、马贼们最喜欢的行李,再加上有水伞在手,就是横穿沙漠戈壁滩也不会太过担心。

被打伤了十几个军士,刀子和阿蛮派人给后面的拉乃尔特送了急报后,就躲进了营房帐篷里,坚决不肯出兵了;这天寒地冻的,那济农的小心思,恐怕也不简单,拉乃尔特应该能想到的。

三个机灵的斥候一人三马,带着刀子的口信,向南消失在草原雪地里,急急回转顾家堡了。

帐篷外寒风呼呼地戳动帐篷,坐在软毯上的刀子,翻看着面前的一包硬土,旁边阿蛮一边小口喝着冰凉的麦酒,好奇地看着这包脏兮兮的土块。

“这就是那盐土?”在阿蛮迷糊的目光中,刀子挑出一小块的盐土,用舌头舔了舔,苦涩的味道令他呸呸地直吐唾沫。

“不对啊,青盐不是这味,井盐也没这么苦,”找不出头绪的刀子,问了斥候后,这才明白,这包盐土是斥候在瓦刺人采挖盐土坑的外围,悄悄挖走的。

但就从这包盐土,刀子就能看出来,难怪拉乃尔特并不是很上心这阔西山。上心的是那个济农,为的恐怕也不是这只能让牲畜吃的苦盐水那么简单。

这里哪怕是熬制出来的盐块,应该只能给牛羊马儿吃,人吃是够呛了。

拿过一个加热灶,把一块盐土放进铁盔里,倒水加热;很快,不停搅拌的泥水冒出了热气,上部浑浊的水倒出来,等水里的渣子沉淀了,再倒进了另一个铁盔。

盐水继续加热,水分蒸发完毕后,留下的一小撮灰白的细末,刀子和阿蛮两人蘸了尝过,呸呸又是偏头猛吐口水。

“这玩意,要是大人看过了斥候带回去的那一大包的盐土,恐怕会气的骂娘吧,”刀子和阿蛮无奈地对视一眼,这一次,萧夜估计是要亏本了。

“不管了,咱们先守好营地,是留是走,看大人如何处理吧,”刀子很是失望,把盐土从瞭望口扔出去,拿过一盒炒面罐头,“来,阿蛮,吃些热乎的暖暖身子,”

热水冲了炒面,里面再加上几块肉罐头泡了,吃起来呼噜噜进了胃里,那滋味可是美得很嘞。

刀子他们的到来,让对面山上的瓦刺骑兵,增加到了五百,但是,双方都没有贸然再次交手,只有派出的游骑、斥候在纠结着打来打去,互有死伤。

三天后,拉乃尔特的大军到了,就在刀子他们营地后十里的一处山丘旁,扎下了营地,左右是没有进攻瓦刺人的迹象。

很明显,刀子和阿蛮的先锋营地,拉乃尔特抛出去当了炮灰,就连供应粮草的事也拖拖拉拉。

刀子他们不明所以,只能扎紧了篱笆严防死守,营地外围炸出的一道圆形战壕,在军士们拼命地舞动军铲下,终于有了模样。

对于阿蛮和刀子的戒心,拉乃尔特并不意外,粮草上刁难一下即可,但不能过了,否则人家拔营跑了,那他可就顶在瓦刺人的面前了。

靠在大帐软毡垫上,拉乃尔特一边喝着烈酒,一边询问心腹,“那个西门萧夜的波斯货源,还是找不到交易的卖家?”

“万夫长大人,咱们派人一直在外围盯着,但除了那些汉人商队,没有发现有北来的商队,”心腹很自信地说道,“除非那所谓的波斯货物,是那个西门萧夜手下的工匠打造,”

拉乃尔特眉头一皱,心腹赶紧接着说,“要么就是大明有匠造世家,不喜与朝廷、商家往来,而是找了这个西门萧夜出面罢了,”

这般的推测就合理多了,大明地广物博,匠人可谓是多如牛毛,在边墙内的地位也是低人一等的存在,想到这里,拉乃尔特禁不住哀叹一声。

“为何我鞑靼部落就没有那么多的能工巧匠呢?”自己部落里能掠来的匠人,打造个三眼火铳都慢的要命,一年百人造不出十几杆,还有不能用的废品,拉乃尔特觉得自己似乎是走错了一步棋。

自己造不如抢来得快,抢不来那购买也是好办法,无数次盘算过想强行吞并盖伦部落的后果,拉乃尔特还是无法接收鱼死网破的伤亡;甚或,那波斯货物被西门萧夜掐断了源头,那就得不偿失了。

自己部落里牛羊战马数量有限,不能无限制地拿出去交易,皮货、草药、矿料,在亦集乃那里也是抢手货,耶乌伸过来的手,拉乃尔特不得不郑重对待。

那么,这阔西山的盐土,就成了拉乃尔特手里可以拿去交易物资了,至于萧夜能不能不收,他并不在意,刀把子攥在手里,你不收就是不给面子了,咋滴都得买下吧,价钱好商量。

公则要给济农抢了脸面,私则可以从中牟利,于公于私,拉乃尔特都不能放弃阿蛮这支前锋的存在。

配合济农派来的两支万骑,在开春前攻占阔西山区,拉乃尔特只要在北面留下一个口子,最好的盐土他捞不到,但最次的随处可见,到处都是钱啊。

所以,思前想后,拉乃尔特还是决定,不能随便让阿蛮的两千骑兵死光了,该给的粮草按一半供给就行。

而远在八百里外的鹰爪堡,刘水合正把一道信哨,重复地发往马道石堡;天色刚刚擦黑,就在顾家堡正北的盖伦部落,遭到了鞑靼骑兵的突然攻击。

好在杜丁的战兵营留守五百火/枪兵,用密集的火/枪射击,挡住了莫名的偷袭,但死伤近乎过了一半,基本上是被冲上近前的弯刀砍死砍伤的。

阿蛮留在部落里的三千骑兵,数量之多超出了偷袭者的意料,人数上万的偷袭骑兵大队,竟然被不到四千人的防御,挡在了盖伦部落的营地外。

盖伦部落上万的男女老幼,放弃了营地里的牛羊马群,在战兵营和部落骑兵的护卫下,拼死退回到了顾家堡。

顾家堡王虎接到警报,加强石堡防御同时,派出了秦石头的夜枭旗队,把盖伦部落活下来的人口接应回了石堡里。

黎明,阿蛮留在部落里的长老,在石堡里一番盘点下来,忍不住在王虎和秦石头面前嚎啕大哭,财物全部丢失不说,部落里精壮的骑兵也死了近千人,他们咋向阿蛮交代啊。

顾家堡外堡的空地上,搭起了大片的牛皮帐篷,也有一些营房帐篷从仓库拿出来,全部用于安置盖伦部落的牧民、杜丁的战兵营。

接到刘水合急报的萧夜,和辛濡林商议后,从神车营派出两辆弍型黑色运输车,给顾家堡送去了营房帐篷和水伞、被褥、药带等物资。

随车前去的,还有一队侍卫什队,带队的什长孔项明,接萧夜当面军令,保护和他们同去顾家堡的三个传令兵,其他事物一应不管。

不吝惜消耗黑色电池棒的运输车,在雪地上跑起来就像两个快速移动的大铁箱,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出现在了顾家堡堡墙上军士的望远镜里。

已经堆满了三棱石柱的堡门,打开了口子,运输车开进后又被很快封闭起来。

“王虎,这是大人让我带给你的大家伙,你还真是幸运,”孔项明不舍地把两挺重机枪,五门雷击炮连带弹药,交给了王虎,还得派五个侍卫去教授用法。

“哎呀呀,哎呀呀,孔哥,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晚上请你喝酒,”王虎惊喜地笑歪了嘴巴子,带着几个什长、百夫长,亲自动手把宝贝疙瘩送上了堡墙的角堡里,开始布置火力。

在那里,侍卫会教授指定的军士使用大杀器,能顺便过一把手瘾最好了。

战兵营的军舍大院,孔项明带着侍卫,帮着传令兵把两个大铁箱搬进了一间军舍里,在里面拿着铁锨镐头,叮叮当当地忙碌了近一个时辰,这才安顿好了通讯队的第二个耳站。

马道石堡设有通讯总站,鹰爪堡里有一个耳站,原来在石关屯的耳站撤回来了,在那里是锦衣卫的势力范围,王梓良考虑后还是给撤了,这信哨的机密实在是太敏感了。

“哒哒、哒哒,”当传令兵戴着耳套,灵活地按动一个按键,敲击着桌上的一块四方铜板时,守候在外面的孔项明,心里这才微微松懈了一点。

通过鹰爪堡传讯,顾家堡耳站顺利地与马道石堡通讯队总站联系上了,什长段大民拿着一张信伐,走出房门,“孔哥,你们有事了,”

“大人军令,孔哥你带运输车,马上去把轮换去西契赫部落的五百军士,用车子带回来,战马就不用了,马上执行,”给孔项明念过军令后,拿出一盒印泥,段大民让他按了手印,这信伐他要收存待查。

“得,我去找余山了,这里给你留四个弟兄,你们就安心和家里联系吧,”说完话,孔项明在手心里擦擦红色印泥,带着一个侍卫直奔堡门那里。

卸下了货物的运输车,刚刚换上新的电池棒,就火速开出了石堡,在堡外药田上划过一道弧线,轻盈地冲向西面的荒野里。

运输车离开不久,顾家堡西南方向,藤草遍地的草地上一条宽阔的黄连树大道尽头,出现了无数的黑点,偷袭盖伦部落的鞑靼骑兵终于追了上来。

顾家堡外除了药田四周栽种有黄连树,也就是通向三个方向的道路两边,栽了黄连树保护去往磷石矿、白龙湖以及盖伦部落的通道,其他地方就是再宽敞,有着蔓延的藤草,王虎的斥候也不愿轻易下脚了。

来自居延湖亦集乃的鞑子万骑,是济农手下的一个万夫长耶乌率领的骑兵,济农还临时从其他部落抽调了五千轻骑,为的就是能一举干掉被抽走了精兵的盖伦部落。

但是,在盖伦部落骑兵以及杜丁五百火/枪手的顽抗之下,损失了近千骑兵的耶乌,不得不暂时退却,想等到天亮了再雷霆干掉盖伦部落的所有青壮。

天亮时分,耶乌派出的骑兵大队,在盖伦部落营地里扑了个空,尽管缴获了不少的牛羊健马,还有大量的粮食肉干、奶酒,不过盖伦部落里的人除了死去的,活人一个也没找到。

顺着积雪地面上的痕迹,游骑很快就找到了九十里外的顾家堡,也发现了这个草原上很是高大的石堡。

好消息传来,不愿在野外风吹煎熬的耶乌,很快就发起全军人马,气势汹汹地扑向了顾家堡。

沿途草地上积雪下的藤草,尽管没了叶子,但枝蔓上寸长的锋利毒草,还是让耶乌相当忌惮,也明白了为何拉乃尔特不愿近水楼台吃掉这个石堡的原因了。

大片散布到了沙漠戈壁边缘的毒草,已经让能穿过三百里沙漠毫无伤损的耶乌,失去了上百的精锐勇士,到了这里放眼看去,一脸络腮胡的万夫长,顿时有些泄气了。

不过这时,对面石堡里开出了一队队的步兵,在骑兵的掩护下开始结阵,这让耶乌又看到了些许希望。

萧夜传给王虎的第一道军令,就是一句话,“拉出去对战,和鞑子对着干一仗,”

如果凭着石堡缩在里面据守,那战兵营就和边墙里的明军无异了,时日一久,再彪悍的军士也会丧失雄心胆气,那是取死之道。

接到军令,王虎和秦石头商议后,遂开始分派部署,发放弹药、震天雷。

“大人有令,狭路相逢勇者胜,咱们也是草原上的勇士,不能任由敌人堵上门来欺负,出发,”眼看着堡墙上一队军士,在五个黑衣侍卫的带领下,架起了机枪、雷击炮,王虎随即发出了命令。

满眼血丝的杜丁,带着三百二十七名军士,能拿的起武器的,都拿着火/枪上了堡墙。此战过后,杜丁势必要受到惩处,但那是后面的事,眼前这关先过了再说。

堡门处的石柱再次搬开,一队队带着铁盔,肩扛火/枪的军士列队而出,步行到石堡正北面开始排出三道火/枪线。

就在不远处四下游动的耶乌游骑,哪里肯给王虎妥当排兵的机会,乌压压吼叫着提马冲了上来,试图给后面大队骑兵一个提速碾压的时机。

上百的游骑冲了过来,还在堡墙外五十步左右的一千七百军士,在百夫长、什长的呼喝声中,不紧不慢地拉出了三道兵线,秦石头的军士排在最前面的散兵线上。

“滴滴、滴滴,”嘴里喊着铜笛的王虎,不时使劲吹响笛子,指挥着三道火/枪手排列,开始检查武器装弹;第一排散兵线上的七百军士,已经半跪在地上,举起了手里的火/枪、猎枪,上百枚枪榴弹瞄向了对面扑来的马队。

“通通、通通通,”堡墙上的重机枪打响了,间断的射击,把四五个冲在最前面的游骑兵,连人带马射杀在地,也给王虎标出了机枪保护战兵的大概范围。

八百步,正是八百步,这个距离以内,鞑子再多也就成了重机枪的屠杀目标,那五个雷击炮呢,王虎扭头看看堡墙上的人影,顿时觉得胆气十足。

机枪打出的子弹,虽然放倒了几个同伴,也激起了那些游骑兵的血性,嗷嗷怪叫着伏在马背上,挥舞起了手里的弯刀,嘴里咬着箭头生锈的箭支。

“碰碰碰、碰,”轻微的射击声带起股股白烟,第一队散兵线上,秦石头指挥着军士打出了枪榴弹,雨点般砸过去的榴弹,掀起大片的泥雪草屑;指甲盖大小的弹片横扫,直接就把冲锋逼近五百步的游骑兵们,炸的战马哀鸣、四散逃开。

一个百人队的游骑兵,秦石头的军士仅仅一轮射击,加上堡墙上大杀器的威慑,损失了大半兵力的鞑子骑兵,很快就退回了大队。

后面王虎战兵营的军士,还戴着手套抱枪观望呢。堡墙上的杜丁更是郁闷。

余山送来的物资里,有十来箱土黄色的皮手套,大小统一,整整三千双,五指手套皮制,戴上去军士巡逻战斗都相当的方便,此战正式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