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没有拒绝,静静侧卧在皇帝身畔,于烛光艳艳之下凝视着久不曾平心相对的丈夫。“听说皇上本来要去看淑妃的,现在赖在臣妾这儿没关系么?”

“如果不是朕了解皇后的个性,真的会以为皇后在吃醋呢。”端煜麟睁开双眼,目光一时难以聚焦,就这样飘忽地盯着帐顶,自嘲道:“呵,你怎么可能会吃醋?你是朕见过最贤惠、最大度的正妻了……”

“皇上少挖苦臣妾了!皇上真的要留宿凤梧宫?臣妾有孕在身,可不方便侍寝。”凤舞再三确认,她可不想等皇帝需要时再推拒惹得他不高兴。

“你……在皇后眼中,朕真的就那么……‘饥不择食’?”端煜麟被她气笑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合适了。

“臣妾没这意思,臣妾……臣妾只是怕淑妃等不到皇上会难过。”凤舞胡乱解释着。

端煜麟长叹一声:“唉,她大概也不会难过……”他的神情有些落寞,但转瞬便抛开了这些负面情绪:“放心,朕已经派人去通传了,这两日都宿在你宫里。”

“嗯……皇上刚刚不是有话想对臣妾说?臣妾听着呢。”凤舞翻了个身,也平躺下来,这样就不用面对端煜麟复杂的眼神了。

“唉,被你一打断,朕都忘记要说什么了。罢了,天色不早,歇下吧。”一场久违的促膝长谈终究还是无疾而终了。

夜里,凤舞梦见了她早殇的孩儿——永王。可怜的孩子尚没取名便被人害死了,凤舞真的好恨、好恨!

梦里的永王已经是会到处爬的婴孩了,凤舞看不清他的脸,但她就是能感觉到他是她的儿子;梦里的自己也是当年那个傲然钟秀的年轻女子,她头上还带着姨母赏赐的卿云拥福钗……

她犹记得那年永王出生,还是太子的端煜麟是多么的开怀!是这个孩子,给笼罩在皇帝沉疴难返阴影中的麟趾宫带来一丝慰藉;也是这个孩子,让长久困于宫闱之争的姨母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郑薇娥送来一支精美的天保磬宜簪,凤舞爱不释手。将它与姜枥赏赐的钗一同插于发髻,二者相映成趣、尽显荣耀恩宠。谁曾想到,善妒的正室在那看似祝福的簪中藏下了最恶毒的咒怨——簪子上淬了不易发觉的毒,孕妇戴久了,胎儿必受损伤!

视线又聚焦回梦中,少妇凤舞将孩子抱在怀中逗弄着,小娃娃笑得合不拢嘴。

然而,她头上的卿云拥福钗却不知何时换成了一支锈迹斑斑的天保磬宜簪!暗红的锈迹似干涸的血,散发着股股怨毒之气。

突然,永王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盯着母亲头上的簪子,小嘴一咧竟号啕大哭起来。凤舞慌乱地哄着孩子,腾出一只手去摸发髻,当她再度放下时那满手的鲜血刺激得她放声尖叫……

“啊——”凤舞被噩梦惊醒,冷汗浸湿了整个后背,连枕巾上也留下了晕开的汗渍。

“怎么了?”端煜麟也被她的突然大叫下了一跳。

“臣妾、臣妾梦到永王了……还有好多血!臣妾的手上、永王的小脸上……全是血……”凤舞喘息不匀,泪水从胀热的眼眶中蜿蜒而下。

端煜麟一时心疼将凤舞揽入怀中,一边替她捋着后背顺气,一边安慰她:“只不过是噩梦,都过去了。你别怕,有朕在呢。”

她有多少年没露出过软弱的一面了?端煜麟和凤舞都不记得了。凤舞只记得自己成为皇后的那一刻,一副沉重的枷锁便将她牢牢锁住。从此,她再没在人前落过泪,也不曾像这样委屈地躲入他人羽翼之下寻求庇护。

她真是害怕极了,颤抖的声音中透出前所未有的坚定:“皇上,臣妾不想让这个孩子成为第二个永王!一定不能!”她告诉自己,这一次,她定要拼死护孩子周全!

永王夭折后的一年里,凤舞一刻都没停下过对他死因的追查。直到有一天,偶然发现郑薇娥送的簪子竟布满了腐锈,她这才怀疑问题出现在这上。可惜事情过去太久,簪子上的毒早已挥发无踪,一支被腐蚀了的发簪不能成为郑氏害死永王的证据。而凤舞也只能忍下这口怨气,暗中筹谋以待报复。她对郑氏仇恨的种子,也是在那个时候埋下的。

“不会的。不会的……”端煜麟心里亦是痛苦而愧疚。永王的夭折,对于当年的他的确是个沉痛的打击;然而时过境迁,现在流有凤氏血脉的孩子,真的还是他所期盼的吗?他不知道,甚至不敢去想。

也许凤舞的孩子真是天降的福祉,受其泽被,皇室中接连频传喜报。

先是明萃轩那一对姐妹花同时有孕;再是沁心公主和泰王妃传出怀上二胎的消息;月国王储金虬给妹妹寄来的家书中也提到了淮安公主于月前产下了一位小郡主,甚至连金蝉的专属医使夫妇也送来了即将添丁的贺礼。皇宫内外一片喜气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