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不远的未来(上)

穆罗云的声音不大,还带着点方才调侃他的笑意,冯晴轻声又喊了一声“陛下”,便再说不出话来。

穆罗云听他的声音微微打着颤,心里又软又疼,虽说方才调侃了他,却不舍得真在这个时候做什么,只是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臂,哄道:“好了...瞧你,心里老这么多事儿,什么时候才能把身子养好呢?朕还盼着你养好了身子给我生个女儿呢。”

冯晴轻轻“哼”了一声,嘟囔了一句,还不是你每次都非要盯着我喝避子汤。

他声音压得很低,但穆罗云还是听到了,瞬间就板起了脸:“现在不行,上回你生乐乐的时候你三姐可是说了,你至少还得好好调理三年。乖一点,朕是真的怕了,你别吓朕。”

“臣哪有?”

“怎么没有,你自己看看冬天的时候都难受成什么样了?朕瞧着心里难过,”穆罗云压着他的手臂,让他不能乱动,强调道:“你别跟我瞎折腾啊,你敢乱来,我...我把那群太医都下狱。说到做到。”

冯晴忍不住嗤笑出声,穆罗云也无奈,她舍不得把冯晴怎么样,但是这件事当真不能依着冯晴的意思乱来。只得把冯父搬出来当救兵:“等容儿的婚事办完,让你父亲进宫来陪你住一阵子。”

穆芝容的婚事可以说是极尽盛大。两方都做足了准备。穆罗云和冯晴亲自把穆芝容送到城外,以示重视。

待穆芝容的事完全办完,又给今年已经十五岁的穆芝灵选定了亲事,便又到了腊月。这一整年从头到尾几乎都在为几个孩子的亲事忙碌了。

入冬之后穆罗云看冯晴身上又开始不好受,也实在揪心,见他晚上没睡好眼里都有了血丝,更是心疼,搂着他轻拍:“你这又畏寒又怕热的,哪个时候才能过点舒心日子啊?”

“可不是,”冯晴也无奈,自嘲道:“好在冬夏中间还能有个春秋来缓一缓。陛下,今年的除夕宴臣已经安排好了,元宵的节宴就交给洛洲办吧。”

“你决定就好,”穆罗云给他揉了揉太阳穴,看他还是睡不着,也干脆和他聊天:“你要是忙不过来,就把后宫的事多交些给他。自己好生歇着。”

“倒也不是忙不过来,只是臣想带遥儿去行宫住几天,”冯晴道:“沈真的事儿也过去一年多了,臣看他心绪好像好了些,想着行宫里没宫里这么大的规矩,想带着他和谦儿,去住一段时日。”

穆罗云点头:“也行啊,行宫本就是建了消暑避寒的,咱们倒是没正经去过几回,朕安排下,过几天和你们一起去。”

“陛下,臣说的是...就臣和遥儿、谦儿三个,”冯晴见她自说自话地就加上了她自己也有点好笑,轻笑道:“陛下要是去了,那又是好大一摊子事儿,臣就想躲个懒,陛下就别为难臣了吧。”

穆罗云无言以对,转念想想,冯晴说的也在道理,只得叹了口气,妥协道:“那好吧,你们去,不过不许住太久,过了年去,住上一两个月,开春了就回来啊。”

冯晴点头,被她搂着,只觉得身上暖暖的,“嗯”了一声。故意拿发心蹭了蹭穆罗云的下巴挠她,一边轻笑了声。

穆罗云看他玩得还挺自得其乐,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纵容地任他逗着自己玩,心中实在有些难受。每次看冯晴身上不舒服,她都恨不能替他受着。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些醒悟。然而现实已经无法改变,她也只能尽力让他好过一些。

冯晴这些年来也对自己身体越发注意了,有个头疼脑热的,都留心着多休息些。一来后宫里招人烦心的事几乎没有了,他的心思多数都放在几个孩子和养身上头。二来,他也知道穆罗云的心事,不希望她为自己太过操心,愧疚。

两人到了这时,真正可以算得上心意相通,彼此也多了几分老夫老妻的感觉。几年相处,因着冯晴的身体状况,她添了无穷的耐心和温柔,因着冯晴的性格,她也学会了包容。更重要的是,冯晴肯再信她,把一颗心交给她,让她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要好好珍惜。这个人这么好,她不能再让他有一点点不痛快。

穆罗云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她这几年通身的气场都有些变了,整个人都沉稳下来,无论是对着朝臣还是几个孩子,都给人一种稳如泰山的持重包容和坚定,敛去了前些年的凌厉和急躁。就好像玉石磨去了棱角,打磨出了温润的光泽。

穆罗云听得冯晴呼吸渐渐平稳,总算是睡着了,才小心地摸了摸他的长发。

是你让我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

冯晴并不知道她七想八想地想了些什么,待操办了除夕宴后,他就开始收拾东西,打算初九启程,搬去京郊的行宫住一阵子。

穆罗云原先倒是答应地挺好,临到人要走,一想到这一两个月都瞧不见这人,心里就开始懊恼了。反反复复地叮嘱了许多事,只恨不得把自己也拾掇拾掇,打包到行李里,和这父子三人一道去。

冯晴起先还认认真真听着她交待事儿,到后来连不语都听不下去了,冯晴索性挥了挥手让他出去,自己拉下了穆罗云的脑袋,吻住了她的唇。

穆罗云一愣,见他两手勾在自己颈上,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立马什么都说不出了。抱紧了人吻了回去,一路从眉心吻到颈上,哼笑道:“明儿朕抱你上车,你就做好一路睡到行宫去的打算吧。”

她原以为冯晴面子薄,听了这话定是要斥她的,谁料冯晴竟只是一笑,眨了眨眼,轻轻哼了一声,呢喃道:“听陛下的。”

自是一夜缠绵。

**********

冯晴带着穆芝遥和穆芝谦去行宫的事对后宫倒是没有什么影响。冯晴处理后宫事务从来也就不是事必躬亲的风格,大多只是定个章程。这几年下来六司十二局的人也都习惯了,就算冯晴不在宫里,后宫一整套班子也运转地很好。遇着要拿主意的事就去问洛洲,洛洲拿不定主意的则交给穆罗云。

只是今年又到了三年大选之年,一下子便多了不少事,虽说是三月四月大选,但是从正月一过,基本上就要开始为这件事做准备了。

穆罗云自己是完全没想起来今年就是大选了,她身边伺候的各个都是人精,当然知道她待冯晴如何,自然也不会去提醒她这个事。

至于礼部的朝臣,一来这事本来就要到二月才正式提上议事日程,二来皇帝现在后宫和睦,膝下又已有四位皇女,和君后还恩爱甚笃,任谁都看得出来,皇帝的心思根本不在选秀上头,她们更不会没事去提前提起这事自讨没趣。

一来二去的,就拖到了正月底,洛洲看实在无法,只得和她说了。

穆罗云当真愣了愣,奇道:“这都又三年了?”

洛洲忍笑:“陛下,上回选秀的时候,七皇子还没出生,这会儿都两岁半了,可不是三年了么?”

“哦,是啊,时间过得真快。那就选吧,你看着办,”穆罗云一想还真是这样,听洛洲提到小儿子,忍不住笑了笑:“朕说个大致意思,你按着办。还是跟上回一样,意思下添两个人就行了。不必选多,也不要门第太高的。”

洛洲很能领会她这话里的“精髓”,点头应下了,犹豫了下,才问道:“不知君后何时回宫?毕竟是大选,不少事儿还得君后把关。”

“最近就先不去烦他了,前边的事儿你就自己先看着办吧,”穆罗云迟疑了下,还是摇了摇头:“等三月正式开始选了,他也该回来了。”

若不是洛洲今日提起,穆罗云根本没想到大选的事。看来冯晴挑着这个时候出宫,也是有心想躲一段时间清净。眼不见心不烦。穆罗云想到这一节,忍不住笑弯了眉。原本想着过几天就去把人接回来的心思也淡了,打定主意让他多躲个十天半月的。

穆罗云抱着这样的心思,就一直没提接冯晴回宫的事,实在想得厉害了,干脆找一天微服出宫,策马跑个几十里到行宫去,和这父子三人待上半天,晚上再赶回宫里。

冯晴住了整整两个月,穆罗云跑这里跑了四五次,但每次出门也都是做足了安全防范的,冯晴见了也并不阻拦。眼看快要到三月,穆罗云再一次出现在行宫里,他才笑着命人收拾行李。

“诶?不多住几天么?”穆罗云倒是疑惑了:“朕原打算过半个月再过来接你们的。”

冯晴笑笑:“快要到大选之期了,臣若是不在,岂不是要叫人看笑话?”

穆罗云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脸:“你若喜欢这里,就再住一阵吧。大选的事,不想管就交给洛洲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左右朕就想要你一个,添两三个人意思下,给个封号也就行了。”

“陛下,就算没有大选,臣也该回去了。”冯晴拢着袖子站在院中,被阳光照得眯了眯眼,轻笑了一声:“臣得见一见苏辰。”

“见苏辰干嘛?”穆罗云下意识地哼了一声,回头才想起来苏辰除了暗恋过冯晴外,还是个医术一等一的大夫,立刻又有些急了:“你哪儿不舒服?”

“恩,暂时还没有,不过过些时日就难说了,”冯晴抿了抿唇,一本正经地道。

穆罗云不解,正要再问,就被他拉住了手,轻轻放在了他腰腹的位置:“陛下可明白了?”

不远的未来(下)

穆罗云一下子就愣住了。难怪他分别前的那一晚上对自己那么纵容热情,原来是早就算计好了的。难怪那天之后他就来了行宫,一住就住了两个月,不肯早些回去。

她还以为他是因为大选的事想避一避,看来当真是十足的自作多情。

冯晴看她僵在那,面色阴晴不定的,心里也有几分发憷,这件事可以说是他自作主张,完全瞒着穆罗云的。依着穆罗云的意思,到今年年底才许他停了药,考虑要孩子的事。

穆罗云对他的心思,他当然知道。也知道穆罗云平日里对他可以千依百顺,但在关乎他身体的事情上却是很执拗。心里不由有点不安,抓着穆罗云的手喊了声“陛下”。

穆罗云沉默了很久,许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一伸手把人抱起来放进马车里,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吩咐不语带着宫人照顾好后面一辆车上的两个孩子,沉默地出了行宫。

冯晴见她牢牢地抱着自己,几乎很少让他感觉到马车的颠簸,就有点想笑,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陛下,三姐和苏辰也说臣的身体可以了,不信你问她们。”

穆罗云还是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