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萧逸

萧逸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别人着了风寒可能只需要喝点姜汤睡一觉,对于他来说,可能就要躺上十天半月了。

不能跑不能跳,甚至哭闹得久一点就像喘不上气一样,难受极了。小时候他觉得很委屈,甚至哭着问父亲,为什么他和别的孩子都不一样。父亲也只是抱着他默默垂泪。

稍微懂事一些后,他便不再问了,因为他知道父亲也很难过。他很少和别的孩子一起玩,更是极少出现在公众场合,多数时候都在家中看书习字,抚琴自娱。

在他十岁那年,母亲和他长谈了许久。她告诉他,他的父亲真名叫做白佑,是白氏族人,是异族的皇子,当年被灭国后就被囚禁在烟花之地,受过许多苦。白氏皇族虽然作恶多端,但他的父亲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怀着他时,母亲没能及时救出他,父亲几次三番都差点保不住他。

最后母亲带着父亲假死远走他乡,为了娶他,甚至几乎要与萧氏家族断绝关系。直到后来母亲凭借自己的才学踏上仕途,成了萧氏一族年轻一辈里最出色的一位,才渐渐与家族缓和了关系。

他知道母亲和父亲很恩爱,即使父亲只有他这一个儿子,所有大夫都说他再不能为母亲生儿育女了,母亲也依旧没有娶侧夫小侍的意思。对父亲和他都是万分疼爱。

从小到大,他虽然身体不好,却几乎没有受过什么委屈,渐长一些之后,身体也稍微好了一些,母亲偶尔也会带着他出席一些宴会,只是父亲却依旧足不出户。

渐渐的,他在京中有了名声,旁人夸他才貌双全,腹有诗书气自华。他也只是笑着一听而过,他知道自己的容貌可算得上十分出色,但比起与他齐名的冯家小公子,却显得清冷病弱了。至于琴技和诗书,一个人专注于这些东西十余年,怎么会没有成绩呢?他倒是十分羡慕冯晴,整个人是那样明丽照人,像是春日里的繁花暖阳,夏夜里的朗月清风,宜动宜静,不止文才出众,甚至还精通骑御。

但也只是羡慕罢了,他对自己的人生已是很幸运了。

而认识穆天青,也许是幸运以外,老天格外多送给他的一点快乐吧。

穆天青和他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得上是同病相怜了。都是天生的体弱多病。穆天青也爱抚琴,还喜爱下棋。他们第一次相见,就是被对方的琴声所吸引的。

也许他们两人实在太像了,便有些忍不住想更了解对方。不知是不是穆天青有意,他们在短短的半年里竟见过了好几次。

然而这份情甚至还未萌芽就被掐断了,母亲告诉他,皇帝要为太女穆罗云选夫,他和冯家的小公子都可能被选中。

他一时就愣住了。父亲也很着急,不希望他被选进宫中,母亲倒是笑着安慰了他,说他的身子太弱,应该不会被选中,等这次事情过去,就为他寻一家合适的亲事。

萧逸松了口气,母亲见状,便问他是否有了心上人。这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萧逸却有些支支吾吾的,他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如何瞒得过官场上打滚许多年的母亲,那点小心思很快就被问了出来。

父亲笑着跟母亲打听穆天青是个什么样的人,母亲却只是笑着应了几句,萧逸见母亲语焉不详的,便知道她心里并不赞同。果不其然,等父亲歇下后,母亲把他叫到了书房,告诉他穆天青虽说是皇上的妹妹,但却是从小当女儿一样养大的,穆天青体弱,即使过两年皇帝为她选夫,也一定会选个康健些的,绝不可能选到他。更何况,以他的身世背景,最好还是不嫁入皇室为妙。

母亲的话只应验了一半,皇帝为太女选定了冯晴做正君之后,竟有意让他也嫁给穆罗云做侧室。说是喜爱他娴雅文静,气质幽然。还特地与母亲许诺,太女正君之位只有一个,他身体不是太好,将来难当君后的重任,但君侍之中,他一定是位份最高的那个。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脱就显得不合时宜了,对他来说,如果不是那个人,那么不管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很快就答应了,母亲对他的决定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告诉他答应了就后悔不了了。

他没有想过后悔,他嫁给穆罗云之后,就知道她会好好待他的。他虽来自大族萧家,但母亲因为父亲的事与萧家的联系并不紧密,何况他别无姐妹,母亲也不贪恋权势,会是一个完美的君侍。

而与冯晴的相处可以说得上是君子之交,冯晴心性明朗,待人处事都有准则,他们虽是共侍一妻,却是甚少有什么矛盾。反倒是另一位侧夫温子墨,过分的热情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不愿过多接触。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他的妻主从太女变成了帝王,也的确如当初所说的那样,让他成了君侍中位份最高的一位。

但这个位份只持续了短短的一年半,在冯家完全失势,全家几乎都离开京城后,冯晴管理后宫的权力也被剥夺了。温子墨一跃成为代掌后宫的人,在各种场合的排位上都隐隐压了他一头。

他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他的儿子才刚出生不久,看着小小的软软的孩子,他只想好好把孩子带大,让他过得开开心心的。

冯晴也怀上了第二个孩子,但皇帝对他的漠视和刻意冷落也越发明显了。冯晴在人前依旧是旧日的模样,他的苦和痛,从不在人前表露,即使没有了掌管后宫的权力,穆罗云甚至连后宫众人向他请安的礼都免了。可是名义上他到底还是六宫之主。

然而冯晴的这点傲气,也终究没有维持太长的时间,他在自己的天一阁几乎足不出户,却也听说了冯晴流产的消息,那个孩子已经有六个月了,冯晴又一直小心呵护着,流产想来也不会只是意外,他去看了冯晴,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只是为他弹了一首曲子。

冯晴谢过了他,抱着才三岁的儿子对他笑了笑。面上的灰白和沧桑叫他心中一酸,忍不住背过身去。

之后的事似乎很突然,但在他看来,也不算出人意料。冯晴再没有出钟晴宫一步,自己把自己囚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