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静静等待着,稳稳持着手中的新安铳。

在他们身旁,韩大侠一样静静趴着,他手上拿着缴获来的铜山匪腰牌,不时看看山下。

三人都是破旧的棉袍皮帽,乡民打扮,非常不显眼。

而在山后下树林中,胡就业、曾有遇等人一样牵着马匹等待,此时马嘴上都上了嚼子,免得发出声音。

他们树林后不远有一道连绵的大堤,万历中,潘季驯于羊山、龟山土山相接处,创筑横堤数十里,以防大河泛溢。

羊山南面,就是龟山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慢慢的,除了山原寒风的呼啸,山下多了不少香客的声音。

乱世中,很多人更会寄托神佛保佑,让自己家小平安,所以羊山寺香火一直都很旺。

只是香客来来往往,都一直到了巳时,仍未出现目标的身影。

韩大侠皱起眉头,韩澜贼子会来吗?

忽然山下一阵呼喝喧哗,伴着马匹的嘶鸣与阵阵嚣张的笑声,韩大侠神情一动,轻声道:“准备。”

“卡卡卡。”

管枫与呼延晟二人,戴着手套的手,都将铳上的击锤扳到最大的待击发位置。

特别管枫贴近火铳,从照门瞄着准星,眼中露出锐利的寒光。

韩大侠对他们的安排,便是管枫主射,若有韩澜家丁冲来,呼延晟杀一人威胁。

然后撤退。

……

一顶华丽的小轿慢悠悠而来,轿后身旁跟着二十几个或按腰刀,或持长矛,或携弓箭的家丁,人人冲道旁的香客呼喝咆哮,脸上带着骄横猖狂的戾气。

内中更有十几人骑着马,戴着红笠军帽,罩着厚棉的斗篷,洋洋自得,眼睛鼻子都要翘上天。

这些人,便是邳州卫指挥使韩澜的家丁,打仗不行,连剿灭焦山匪都不敢,但在百姓面前作威作福倒是有一套。

看到他们,众香客慌乱让到道旁,有些动作慢的被一屁股踹到一边去,也只敢默默爬起,个个敢怒而不敢言。

看到这些香客的神情,众家丁更是嚣张的大笑起来。

一时间,庙宇之地成了乌烟瘴气的地方。

韩澜慢条斯理的从轿上下来,虽有马,但大寒的天气,他才不愿意骑马呢,身骄体贵,必须注重保养。

他年在四十多岁,衣着华丽有若富商,一点也不象武人,也是,大明立朝后,他韩家就世世代代在这里经营,文官最多干几年就走,他们卫所武官,却可以几百年的在当地盘据。

若说豪强,他们这些卫所武官,就是各地最大的豪强之一。

也因为邳州常年无战事,韩家子弟不知多少百年前就没有打仗的能力,说他们是武将,称之为富商地主反更合适。

到他韩澜这一辈,他能调教出百来个家丁,已经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韩澜气质非凡的下轿,他第二十六房小妾乖巧的跟着,这小妾是新纳不久,因此颇为宠爱。

事实上每一房小妾纳来他都很宠,然很快就腻了。

腻了后,又会新纳一房小妾。

他也不在乎各小妾想什么,在他看来,女人都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从来不会惯着她们。

她们敢啰嗦,再纳一个。

郁老头的孙女郁剪刀本来计划中是第二十七房,可惜被拐走了。

说起这事,韩澜亦是气不打一处来。

还有……

第二十六房小妾向韩澜万福施礼,韩澜挥挥手,有若挥走一片苍蝇。

看着小妾在侍女陪伴下登上山盘,他脸色阴沉道:“新安庄那边,有什么动静?”

身旁一个心腹道:“好象没有,不过那杨秀才也放话出来,言不会善罢甘休。……大人,他,会不会怀疑到我们……”

韩澜冷笑道:“此事隐密,他如何追查?就算查到,俺老韩可是大明朝正三品的大官,区区一个穷酸秀才,能奈我何?”

他眼中闪过恨恨,不知死活的秀才,竟敢跟自己抢女人。

说也奇怪,他的正妻生不出儿子,他纳了二十六房小妾,仍然生不出儿子。

韩澜想来想去,仍不觉是自己原因,而是想到女人品种上。

那日无意中看到王琼娥,立时惊为天人,特别那胸脯,那屁股让韩澜极为赞赏。

想想这阎夫人身份高贵,身材又合适,娶来后,定能生出儿子,想不到听到阎夫人与那穷酸秀才的书信传言,韩澜有一种被戴绿帽子的感觉,胸中愤恨可谓直冲云端。

对他们很多卫所官员来说,家国大事不是事,争风吃醋才是最要紧的。

所以韩澜不假思索的动手。

只可惜失手了。

没关系,他酝酿着什么时候再来一波。

听了他的话,身旁心腹与几个家丁都是奉承,言韩大人正三品的官位,那杨秀才一辈子也可望而不可及,明智的话,确实不敢与自家大人作对。

听了这话,韩澜快美之极,很多文人要爬上九品,都千难万难,而自己一出生就是三四品,这人跟人,确实不能比。

现在更是好时代来临,武人地位更高了,以前他见了知州还心惊的叩头,现在都懒得跪了,那知州老头也不敢说什么。

很多人害怕乱世,他反更喜欢乱世,武人的好日子到了。

想到快美处,他长声大笑:“区区一个秀才,敢奈我何?”

“哈哈哈哈……”

长笑声中,韩澜登上了十八盘中第一盘,口中尤是大笑不止。

也就在这时,一声爆雷般的铳响。

韩澜胸前绽开一团血光,应声而倒。

这个距离,依火器的初速,确实是应声而倒。

韩澜甚至被打得翻滚出去,沉重的独头弹射来,打中韩澜的身体后,立时扩张成一朵花的样式,在他体内翻滚变形,造成了惊人的创伤面,然后打透他的前后身。

胸前一个洞,身后扭曲的一个大洞。

韩澜滚在地上,内脏都全部烂了,他口中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脸上带着满是不敢相信的神情,又残留着一丝笑意,诡异非常。

他口中尤自吐出后面的笑声:“……哈……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