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日,革左与献营二万人北上。

他们辰时出发,当头是各营精骑,红衣斗篷,或戴毡帽,或裹头巾,个个杀气腾腾,马上骑术娴熟无比。

他们策马奔驰,最前或三骑,或五骑,众多人呼啸在数里、十数里之前,为后方的大军开路,沿路就是阵阵野兽般凄厉的嚎叫。

然后是马兵,这些人是“龙骑兵”,很多人马术很好,但不会劈砍,仍然不能算入骑兵的行列。

张献忠等人合兵北上,这些骑马步兵也有三千人左右。

当然,他们的坐骑不能与精骑相比,有些人甚至骑骡或是骑驴。

最后是步兵与厮养,一万四千人。

浩浩荡荡的队伍北上,携带的辎重无数,因为虹县往睢宁小道不好走,推独轮车都困难,尽肩挑人扛,骡驴驮运。

虽张献忠等人习惯,到地方抢掠供给粮草,但初到一个地方,至少十天的米麦豆料还是要携带的。万一抢不到怎么办,这事情不是没有经历过。

二万人,内快有一半是马骡畜生,它们平均吃的是人三倍多,人马一天消耗的粮草就是五百石,十天就是五千石。

光挑运这些粮草,不知要耗费多少人手畜生,还有别的物资,就见运送辎重的人马,在小道上蜿蜒了十数里。

张献忠、革里眼等人皆在精骑位置,身边各色旗号招展一片。

各人感觉,这路确实不好走,越近睢宁,黄河决口带来的影响越大。水塘湖荡,烂泥沼泽,沙壤地,盐碱地,洼塘地,还有数不胜数的小河大河。小道在内中蜿蜒绕来绕去。

这样的路,人马都走得非常疲累,更别说车辆了。

“驴球子,当地的官也不说修一条直往睢宁的官道,真该杀头。”

张献忠等人都是骂骂咧咧。

总体而言,看着身边前进的洪流,浩荡的大军,张献忠等人心情还是愉快的。

因路不好走,辎重更拖累速度,天气热了,人马也容易疲累。不比官道,沿途会种植柳树,这种小道,树木都没有几颗,除了还是野草还是野草,人马在太阳下行军极为辛苦。

张献忠沿路就不但出汗,泡湿了衣衫,更是眉间源源不断出脓,自己拿着白绫拭了一路。

这天他们只走几十里,傍晚酉时堪堪到渭河边,好在河的对岸就是睢宁县。

……

张献忠等人都对睢宁县充满好奇与期待,但站在河边上看,却与虹县境内没什么两样。

一样的萧条,除了荒草就是废墟,举目看去,似乎就没有看到过任何有人烟的痕迹。

渭河不宽,小道上还有廊匾称“许庙桥”的当地小木桥可以过河。哨骑的精骑称,他们北面走了十几里,这片村落基本荒废,小寨子没有,大寨子倒有看到几个。

但与虹县境内的圩寨一样,这些大寨子都是地形恶心,有山的建山边,没山的就耸立在烂泥水塘之中,只留下蜿蜒的小泥路出行,显然是本地的豪强土霸。

他们义军过去,基本上态度都非常的冷漠,就是想“借粮”,可能难度都非常大。

除非真金白银,五倍十倍的价格购买。

张献忠等人除了皱眉也没有别的办法,对这种大寨子,与闯营一样,他们基本也是不打的。

周边烂泥水塘,挑土去填吗?要填到什么时候?

攻打?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泥路,恐怕兵马去多少死多少。

特别这些结寨自保的豪强,那都是当地的宗族力量,上下一心,非常的团结,内应这种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对豪强,张献忠等人都是无视,当他们不存在。偶尔“借”到点粮,或是用金银向他们购买到一些粮草物资。

“难道传言有误,这睢宁县的人是穷鬼?”

张献忠等人信心有些动摇,不会白跑一趟吧?

当晚就在渭河边扎营,第二天一早,革左与献营大军再次出发。

约走快二十里,哨骑忽然来报,前方官山桥对岸出现官兵的哨骑,张献忠等人还隐隐听到火器的声音。

张献忠等剧贼皆是惊讶,他们在精骑的簇拥下前往,果然对岸有数十骑哨探奔腾,个个灰毡斗篷棉甲,灰黑一片,与义军这边的精骑颇为不同。

特别他们马上用一种火铳,似乎是三眼的,还不需要火绳,己方精骑逼去,远远的,就被他们火器打翻在地。

他们的精骑会劈砍,个个马术非常娴熟,搏杀非常犀利,但却根本近不了那些官兵哨骑的身旁。

各营有一些骁骑,不但会马上劈斩,还会骑射,他们逼去,然骑弓对对面威胁不大,而他们的火铳犀利,只要被他们铳弹打中,非死便伤。

一时间,己方哨骑纷纷惶恐,都不敢逼近那些官兵哨探的身旁,似乎己方的大军,就被对面几十骑压制住一样。

张献忠等人又是惊讶,又是愤怒,喝令更多的精骑上去,数面包抄。

果然人多了,对面的官兵哨探就跑了,他们人人一人三马,加上骑术精湛,又熟悉本地的地形,很快就跑个没影,义军哨探追之不及。

“怎么回事,不是说睢宁只有乡勇,他们怎么会有马队?”

革里眼贺一龙眼睛不行,但耳朵非常灵,他就怒喝道:“还有这种古怪犀利的火器?”

他瞪着眼道:“老子以前也缴获过一只不用火绳的自来火铳,打五下,至少有三下不响,对面的火铳怎么响个不停?”

众剧贼面面相觑,都不明白怎么回事,他们从官山桥过白马河,西北三里有大寨子,依山面水,小道从寨东面一里外北上,似乎离这边四里处汇入灵璧往睢宁的官道。

此时追击的哨骑有人回报,离此五里又有山岭,就在官道的西侧,山上已有官兵列阵等待,他们窥到“睢宁练总杨”的旗号。

还有人回报,从那处山头东北去五里,白塘河边本有桥,但现在桥撤了,大军无法过河。

因为那白塘河似乎从黄河边流来,河内淤积非常严重,人马会陷进河内,特别挑扛粮草辎重的厮养队伍更不用说。

张献忠等人更不可思议,官兵列阵等待?这些乡勇,是要与我大军在那山头处野战?

他们不知该说什么,纷纷策马在小道上奔驰,往那处山头而去。

途中他们看了近边那大寨子一眼,又是背后有山,周边湖荡水塘的结构。

张献忠等人宁打州城县城,也不打这种乡间土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