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晓飞感激的笑,对柳叔,他其实是有点好奇的,因为柳叔医术高超,相貌优雅,全身透着一股干净的书卷气,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高材生,以他的医术,随便的在哪个大城市哪个大医院找一个体面的工作完全不成任何问题,说不定还可以当教授,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要窝在罗寨来当一个赤脚医生呢?

这个疑问,钟晓飞心里一直有,不过他没有机会问。

另外的,柳叔知道不知道罗冰冰和罗阳兄妹两人的工作呢?

“冰冰跟我说,你这一次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是真的吗?”柳叔淡淡微笑的问。

钟晓飞心里猛的一颤,笑:“没有啊,我肯定还会来的。”

心里一阵乱。

柳叔看着他,淡淡微笑,笑容里有睿智,有包容。

然后他把头看向窗外,忽然悠悠的说:“罗寨是一个偏僻的小地方,又小又简陋,在这里,没有现代的科技,也没有城市的奢华,唯一拥有的,就是优美的风景,二十年前,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这里,但真正让我下定决心,想要一辈子留在这里的,却不是风景。”

钟晓飞静静的听着,他知道,柳叔的话里一定有深意。

“是人,在这里,我遇见了我一生的最爱。从看见她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的一生都要留在这里了。”

柳叔声音低沉,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俊雅的脸上,泛着幸福的光。

钟晓飞明白了。

是爱情。

是爱情把柳叔留在了这里。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想想就像是在昨天,”柳叔幸福的微笑:“这二十年里,我从不曾离开,在这个室外桃源的地方,每一天都过的快快乐乐,从从容容。”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钟晓飞,淡淡微笑:“我想,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钟晓飞当然明白。

他知道,柳叔在他身上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柳叔和他一样,都不是罗寨人,都是外来者,柳叔爱上了罗寨的姑娘,最后留在了罗寨,而钟晓飞和罗冰冰情意,柳叔每天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他知道,罗冰冰喜欢钟晓飞,钟晓飞也喜欢罗冰冰,在他看来,两人迟早会在一起,但没想到罗冰冰却说,这一次离开之后,钟晓飞就不会再回来了,这让柳叔惊讶,所以今天他才要跟钟晓飞说话。

“你知道吗?她把你带回来的那天晚上,已经是凌晨的三点了,她背着你,一步步走到我家的门口,拍我家的门,我扶住她的时候,她哭的已经快要站不住了,嘴里说,柳叔,你救救他,救救他!我从来也没有见她那么的哭过,她从小就是一个坚强的女孩,但那天晚上,我有点不认识她了。”

柳叔声音悠悠的诉说那晚的经过。

钟晓飞静静的听着,心弦一阵阵的颤动。

那天晚上,他被杨金波用大皮鞋跺成了猪头,鼻梁折断,满脸是血,几乎就要死了,罗冰冰先在杨金波的刀口下救了他,杀了杨金波,然后又带着他,连夜翻山的回到罗寨,找到柳叔。

半夜三更,黑山密林,其中的艰辛,钟晓飞完全可以想象。

如果不是有坚强的心,如果不是因为爱,她不可能从杨金波的刀口下把钟晓飞救出来。

为了钟晓飞,她放弃了哥哥的仇,还杀了杨金波,钟晓飞对她的亏欠,没有办法用文字来形容。

“冰冰喜欢你,她真的很喜欢你,”柳叔表情严肃:“你千万不要辜负她。现在的社会不同了,寨子里的传统也改变了,你们不一定非要像我这样的住在寨子里,北京上海你们都可以住的,我想,冰冰一定愿意跟你到天涯海角。”

钟晓飞站在那里,脑子晕晕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的心,就好像是被绳子捆住了,有人正使劲的拉扯,扯的他喘不上来气来。

柳叔却已经转身走了。

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

钟晓飞站在原地,呆呆的出神。

耳朵边听见教室里郎朗的读书声,还能听见罗冰冰清脆动听的教课声。

“跟我读,荷尽已无擎雨盖……”

罗冰冰教的是语文,现在她带孩子们读的是一首苏东坡的诗,名字叫:赠刘景文。

荷尽已无擎雨盖。

菊残犹有傲霜枝。

一年好景君须记。

正是橙黄橘绿时。

……

罗冰冰清脆动听的声音,和孩子青涩的嗓子,混合在一起,宛如是一曲好听的乐曲。

钟晓飞静静的听着,忽然觉得,这首古诗,正是为自己所写的啊。

晚上,罗冰冰打了两斤酒,炒了几个菜,把柳叔和孙校长留在医院里一起吃晚饭。

对于钟晓飞和罗冰冰具体要去做什么事情,两个老人其实不是很知道。

罗冰冰跟他们说的是,有人欠哥哥一笔钱,数目正好是一百万,明天她要带着钟晓飞一起去讨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