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第一晚进家,他俩就如鱼得水,在青砖垒砌的土炕上,六个窟窿的脏被窝里折腾起来。

屋子里破棉絮乱飞,嘻嘻哈哈。

因为没钱,不能办喜事,他俩就那么同住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小丽第一个起床,变得很勤快,拿起扫帚扫了院子,然后进灶火,帮着婆婆煮饭。

煮饭的当口,把家里的脏衣服也收拾出来,一并洗了。

二毛还没起床,婆婆已经在织布了,北屋里织布机咣当咣当响。

小丽走进了屋子,说:“娘,您别累着,俺来,俺来。”

栓子婶惊讶了一下:“妮儿,你会……织布?”

小丽说:“会,俺在家里常常织布,技术是俺娘教的,俺织得可好了。”

栓子婶还不相信,光着脚从织布机上下来,让小丽坐了上去。

果然,小丽拿起线梭子,一点也不手生,织得有板有眼,经线跟纬线分得也很仔细。一看就是乡村里出来的小家碧玉。

立刻,栓子婶对小丽的态度有了改变,问:“丫头,你家是哪儿的人?”

小丽一边织一边说:“俺家住在山那边的大山,离这儿远着哩。”

“那你咋到俺这穷山沟里来了?”

女人说:“在城里上学,毕业了,偏巧遇到了二毛,俺俩一见如故,就相好了。”

“喔,怪不得这么娇贵,你真是大学生啊?”

女人抿嘴嗯了一声。

“那你为啥不在城里找工作,跟着二毛回到了俺这穷山窝?”

小丽不说话了,停住了手里的梭子。二毛娘的话,勾起了她的伤心往事。

“因为爹死了,娘死了,没家了,家被几个哥哥分掉了,所以就跟着二毛来到了仙台山。”

栓子婶立刻感动起来,拉个板凳坐下,抓了小丽的手。

小丽的手很细,很白,很软。

这是一双穷家小户姑娘的手,从前干过体力活儿,薄薄的茧子还在。

只不过考上了大学,几年不劳动了,那茧子已经微微泛黄。

她有模有样,心灵手巧,屁股大,胸口鼓,还是个生儿子的好苗子。

栓子婶不知道哪辈子的先人烧了高香,那座坟头上冒了青烟,竟然让儿子讨到这么个好媳妇,真是老天开眼了。

她把小丽的手攥得死死的,说:“可怜的娃娃啊,以后你就是俺亲闺女,娘疼你……。”

“娘……。”小丽嚎哭一声,扎进了栓子婶的怀里,泣不成声。

二毛这小子走了狗屎运,这狗屎运老子都他妈嫉妒。

小丽是一朵鲜花,不过一朵鲜花插在了狗粪上。

我第一次见到小丽,是在她跟二毛回来三天以后。

那一天,小丽到村子南边的水井里打水,偏偏我在哪儿浇地。

抽水机呼呼啦啦响,白菜全部种上了,夏阳菜四指高了,苗也已经间齐。

晚白菜也全部播种进地里,崭露头角,漫山遍野都是绿油油的,五十亩地的庄家长势喜人,心里乐开了花。

红霞就在我旁边,俺俩斜斜靠在麦秸垛上,一边浇水,一边聊天,一边抚摸。

小丽来了,挑着一根扁担,两只水桶晃晃悠悠。

梨花村忽然来了这么个大闺女,十分扎眼,忍不住瞅了她一下。

我问:“红霞,这是谁?”

红霞说:“你不知道?二毛从山外领回来的媳妇,叫小丽。”

“啥?二毛回来了?不行!我去找他,把他脑袋削下来!”

一股怒气从心里升起,那场大火,还有嫂子翠花被欺负,全部映现在眼前。

恨不得立刻冲进他家,把二毛的脑袋一巴掌拍肚子里去。

红霞却一下拦住了我,怒道:“你干啥?别没事找事儿。”

“不行!上次他放火烧我,差点把老子烧死。”

红霞说:“你没凭没据,还是消停点吧,公家的人都不追究了,你还追究个啥?再说那火也不一定是二毛放的。”

听了红霞的话,我也懒得找二毛算账了。

人在做天在看,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那火真是他放的,老天爷绝饶不了他。

将来会断子绝孙,老婆不生孩子。

就算生出来,也不是自己的,是野汉子的。

就算孩子是自己的种,也是生儿子没丁儿,生闺女没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