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这次回来,等于又给关了半年。

因为后来的半年,死老头跟恶老婆儿没让她下地,就是在家里忙活。

打猪草跟地里活儿死老头一个人就做了,香菱就是熬猪食,做饭,织布。

她变得沉默了,寡言了,可逃出大山的志向依然不改,向往爱情的志向同样不改。

初九哥的影子在她的脑海里不但没有因为时间的长久逐渐模糊,反而像一面擦去灰尘的铜镜,变得明光可鉴越来越清晰。

她常常一个人抱着膝盖,手托着腮仰望碧蓝的天空。

又是一个秋天,大雁向北飞了,用当地的话说,一哈哈排成人字形,一哈哈拍成一字形。

她多么希望远飞的鸿雁给梨花村捎个信啊,通知初九哥过来救她脱离水火。

可大雁竞顾飞去,根本没停留。

她甚至都忘记来到磨盘岭多久了,一年,两年还是一辈子?真是度日如年。

她又想起了当初跟初九哥一起走出大山的情景。

头天晚上我跟香菱在村南的麦垛上摸了,也亲了,没到半夜就把她送出了大山。

一路上都是搂搂抱抱。

说实话,我那时候真没把香菱当回事,潜意识里就是当做妹妹。

如果知道她在这人任人蹂躏,摧残,老子早一张火车票冲过来,把这鸟村子给烧了。把香菱救出去。

现在过去了两年,初九哥该长大了吧?比俺大一岁,二十了。

不知道初九哥娶亲了没,还记得俺不?

俺的小哥哥,亲滴溜溜的小哥哥,你知道不知道俺在受苦,还在想你啊?

你快来吧,把俺救走,咱俩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也不要分开。

香菱的眼泪一串串流,滴答在裤子上,裤腿子都湿了。

这一次,香菱差点被他们关傻。

再一次放出来,是因为正好碰到了村子里人口普查。

上面安排人进大山了,要普查人口,磨盘岭被拐卖来的三十个女人,全都是黑户口。

村长老常担心这些人被上面的人发现。于是用大喇叭喊了一通,让全村的男人把那些女人集中起来,一起拉山上去,等到普查人口的离开,再回来。

就这样,村子里安排了四五辆农用车,三马子一响,突突突上了山,将她们拉走了,进了距离村子二十多里的一条大山沟。

她们早上去,晚上回来的。二十多个精壮男人守住了交通要道,把所有女人围得水泄不通。

那些女人呼呼啦啦站满了山坡,躺着的,坐着的,背靠背的,给孩子喂奶的,跟放羊一样。

这里很多女人都有孩子了,有的孩子已经七八岁,因为娘是黑户口,孩子也是黑户口。

漫山遍野飘起了奶香,一大群孩子在山坡上嬉闹,翻滚,追逐,再加上不远处羊儿的叫声,山沟里热闹非常。

在这些女人中,跟香菱关系最好的,还是蜜容嫂。

蜜容嫂跟他接近五十多岁的男人有三个孩子了,大的九岁,叫牛娃,中间的七岁,叫铁蛋。小的只有不到两岁,还在吃奶。

女人一点也不害羞,把衣服一甩,显出两个雪白的美美,甩孩子嘴巴里,让小家伙吃。

晃得四周几个男人跟蜜容嫂的孩子一起流口水,眼睛不住往这边偷瞄。

小家伙狼吞虎噎,瞪着两个眉豆眼看着香菱笑。

香菱是喜欢孩子的,也喜欢生孩子,跟初九哥生的孩子,就更喜欢了。

所以蜜容嫂在给孩子喂奶的时候,她就逗她儿子,小家伙咯咯咯笑得更厉害了。

她问蜜容:“嫂,这是第几个了?”

蜜容说:“老三,三个讨债鬼!”

“大的,九岁了吧?”

“嗯,中间的也七岁了。”

“没考虑让孩子上学?”

蜜容嘴巴一撇:“上啥学?有那闲钱?计划生育三个娃罚款一万八,再加上三提六统,这日子没法过,净给他们忙活了。”

香菱惊愕了:“罚款一万八,你交得起?”

蜜容说:“交不起也要交,一年大喇叭喊四次,交四次,年年交,啥时候交完啥时候算完,跟刮地皮一样。饭都吃不饱,学个毛线文化啊?”

香菱听别人说话费劲,但是蜜容嫂的话她听得懂。因为蜜容不是南方人,是北方人。

过来十年,口音也没变过来。

“嫂,孩子不上学就糟践了,以后没文化可不行啊。”

“切!还文化呢,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香菱看着漫山遍野二三十个孩子,只能摇头叹息。

这附近没小学,更没老师,孩子想上学,必须要到一百多里的乡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