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我跟翠花都没有拘谨。俩人在一块十年了,谁都清楚谁,包括身体。

摸过来抱过去,从大暗病第一次帮她按摩开始到现在,都不知道摸多少回了,谁身上有没有痦子,几根汗毛都清清楚楚。

天长日久的相处,让我们之间没了神秘感,也没有娶红霞那会儿第一次的悸动跟心跳。

只是踏实了很多,心安理得了很多。从前在打麦场是偷偷摸摸,现在是堂而皇之放在了桌面上。

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这一晚,我光明正大占有了她。

冷清了四年的屋子再次有了女人的活气,寂寞了四年的土炕终于躁动起来。

翠花跟当初的红霞和香菱一样,喊破了喉咙,汇入了新的喊炕大军。

这一年,我娶了翠花。

这一年,仙台山的天还是蓝的,水还是绿的,禽流感刚刚过去不久,口蹄疫正在爆发。

这一年,互联网开始走进千家万户,出现了很多网络名词,二B,神马,浮云,给力,正在悄悄兴起,还没有元芳你怎么看。

这一年,凤姐正在闪亮登场,炒得正火,芙蓉姐姐退出了历史舞台,小月月也蠢蠢欲动。苍老师可能还是闺女,也可能不是闺女了,没人知道她第一个男人是谁,反正不是我。

城里出现了更多的临时工,拆迁队,他们全都穿上了制服。穿着衣服是执法人员,脱下衣服就是地痞流氓,这群人永远都是生儿子没丁儿,生闺女没眼儿的,媳妇儿都是没后门的。

这一年,人们照相已经不穿衣服了,娶媳妇丈母娘是要车要房子的,孩子的爹是谁,很多女人已经搞不清楚了。

城里的红灯区越来越多,暗病在各处悄悄流行,可随着医学的进步,所有的暗病都不再是病了。

这一年,传呼机已经不再流行,手机在城里人手一部,在乡下购买的人也越来越多。背投电视,大屏幕彩电走进了大山,VCD听说也要改成DVD,甚至EVD。

桥底下,大路旁,卖光盘的越来越多,很多光盘里的人都不穿衣服,他们还会很多不为人知的动作。

这一年,那山,那狗,那人,都在悄悄发生着改变。

人生的尴尬也是我跟翠花成亲第一晚开始的,睡到后半夜,忽然,家里的街门响了、

啪啪啪:“爹,娘!开门啊……初八回来了,你们的儿子回来了。”

我跟翠花没听清,都懒得起,劳累一天,又折腾半夜,早就累散架了。

爹跟娘听到了门响,起来开门,执拗……房门打开,娘一眼瞅到外面的人,蹬蹬蹬后退两步,差点跌倒。

外面的人扑通冲二老跪了下去,哇地哭了:“爹!娘!儿子回来了,初八回来了,儿子不孝,回来孝顺您了……呜呜呜。”

娘不知道咋扑过去的,尖叫一声:“俺滴儿啊……你可回来了!啊呵呵呵……。”

爹跟娘瞅清楚了,外面的人正是我哥杨初八。

哥哥终于回来了,一身的疲惫一身的沧桑,身后扛着被窝卷儿,跟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爹跟娘将哥哥抱在怀里放声痛哭,失散了十年,找了他十年,怎么也按耐不住重逢的惊喜。

爹说:“初八,儿啊,你咋才回来?才回来啊……这些年你那儿去了,俺们都当你……死了!”

哥说:“爹,一言难尽,初八不孝顺,让爹娘受苦了,您打我一顿,打我一顿吧……。”

爹怎么舍得打哥?赶紧扯着他的手,将他扯进了屋子,一边扯一边喊:“初九!翠花!快出来,你哥!你哥回来了……。”

一句话不要紧,我从炕上跳了起来,赶紧找裤衩穿。汗衫往脖子上一套,顾不得扥下来,趿拉着鞋子就要冲出屋子。

翠花吓一跳,问:“咋了?被马蜂蛰了?”

我说:“哥!哥回来了!”

“啊?苍天,他还是回来了。”

没等翠花将衣服穿好,我推开门冲出屋子,直奔堂屋。

堂屋里,哥哥就那么站在中间,笑容可掬看着我,喊了一声:“初九!长高了,也长大了!”

再次瞅到哥哥,我百感交集,真的有很多话要说,思念,怨恨,渴盼,愤怒,一下子堵在了嗓子眼,竟然啥也说不出。

当然,最多的是愧疚,羞于见人的愧疚,好像欠下了哥哥一辈子的债。

我发现哥哥老了,瘦骨嶙峋,面色苍白,满脸的络腮胡子,头发也乱糟糟的。

他身后的行李卷还没来得及放下,脸上手上净是污垢,一定赶了很远的路,吃过很多的苦。

“哥——!”我喊了一声,却没有扑过去,双膝一软,不由自主跪了下去。

愧疚啊,难过啊,这混蛋偏偏在我跟翠花的新婚夜回来,抢了他老婆……咋交代啊?

我在迎接暴风骤雨的到来,希望哥哥痛扁我一顿。拳脚相加,抽两级耳光,摁地上爆捶才好呢,因为这样可以心里好受一点。

可哥哥却没有这么做,反而弯腰过来搀扶我,说:“初九,你这是干啥,干啥啊?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