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却不答话,直接开始磕头。 一个一个地,磕得扎实,每抬一下头,眼中的泪就更多一些。

许怀看得心疼,道:“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这头是九重该磕的。”九重直着身子跪在那里,认真地说着,“我被教主养大。九重该为教主的养育之恩磕头。”

许怀虽然看上去年轻,其实已有几百岁,身份成谜。他收养过很多女孩,但从未想过他对她们有什么养育之恩。见九重这样,他既感动,也有种疏离感,似乎自己是那高高在上的父亲。

九重微笑一下,把泪水收敛一些,却转而变得凄然起来。她说:“教主待姑娘们很好,这我知道。既然教主疼姑娘们,就该在她们老子娘找来的时候,放了恶犬轰他们出去。为什么要苦苦相逼,非让莲姑娘回去?”

九重的尾音已经在颤抖。

坐在椅子上的许怀沉默不语。他避开九重的目光,看着地面。看了一会儿后,他站起来,去了里屋。

九重跪在那里,定定地看着桌上跳着的烛火的光。

许怀最终慢慢地走了出来。他将一个包袱放在桌上,解开它,对着九重道:“这是今天那和尚送来的东西,里面还有一封书信,你看看吧。”

九重察觉出许怀眼里的沉重,站起身,犹豫地去拿那封信。

原来空尘得知山下人家向县令递了状纸,说许怀拐卖人口。县令也知道水云教的,没有轻信,但碍于民愤,所以打算让水云教把姑娘们全放回家去,不然就拿水云教是问。空尘赶忙写了书信送来,希望许怀赶紧把退路想清楚。

许怀与空尘是故交。空尘郑重地和他说:“那些做父母的,哭着说自己的女儿被人拐了,谁不同情呢?虽然是他们自己扔了那时出生没几天的孩子,但是,他们死都不会认为自己是错的。”

九重读完信以后,心中一分哀伤,三分怨恨,六分不甘。她道:“我去找那空尘法师问问。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九重,最近你不要出去。”许怀打断她的话,“你还记得我前几日和你说的事情吗?”

九重找了把椅子坐下,声音少了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低沉的情绪:“我不想走。你答应过我的,不赶我走。”

许怀走到她面前,揉她的头,轻声说:“我不赶九重走的,我怎么会赶你走呢?”

九重看着他,泪眼朦胧地道:“既是舍不得我,又为何给我找什么去处?难道水云教里都容不下九重了吗?”

许怀默默不语。他不舍得让九重走,舍不得让每一个姑娘走。但眼下那些人打起姑娘们的主意,又都是她们的亲生父母,他要怎么拦呢?有的可以嫁出去,躲过一劫,可有的年纪尚小,怎么嫁人?至于像九重这样有一技之长的,许怀则想着让她们谋份差事做,出去另寻生路,离父母远远的。

女子不能出门做事,这是规矩,不过也有例外。许怀清楚得很,几个王爷手底下有一帮子人,号称为王爷做事,得着智勇双全的名声,其实平日里就是在斗鸡喝酒中度过的。那么,那些事情是由谁来做的呢?是由一批孤女做的。她们为了谋求生路,甘愿为他人做嫁衣。

许怀想让九重去做这件事,等做得好些了,再把别的姑娘带进去。他知道九重自恃能力不错,心气有些高,起初见她不愿意,以为她是不甘居于人下。谁知现在,九重对他说,她怕他是在赶她走。

“我想把莲姑娘也带着去。”九重似乎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并提出另一个要求。

“莲姑娘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是个烈性子。我想过让她嫁人,结果她绞了头要做尼姑。如今她父母找过来,她又寻死觅活的。我不敢再和她说什么了,万一闹出人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