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家的这段日子里,九重从千月那里听到很多事,比如哥哥和嫂子又吵架了,比如向来胆小的母亲在听到丈夫要给儿子投钱做生意,其实是放高利贷后拦了下,结果被丈夫指责为毫无用处的妇人。

九重听到砖和瓦一点点崩塌的声音,清晰无比。她见过被追债的人追到黄泉路上的,也见过放高利贷的血本无归,干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的人。宋家不是狠戾的人家,又没有江湖背景,这钱必定是要打水漂。

父亲溺爱儿子,昏了头也是有的。不过九重绝对想不到这么一件事:宋长平即使把钱撕碎喂狗,哪怕把家里搞得家破人亡,都不愿她拿到吃穿外额外的钱,只多拿一个铜板都不行。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这点,因为他是家中唯一的儿子,男性的身份给了他太多的地位,九重再得宠爱,在他跟前也毫无反抗之力。

九重再傻也能渐渐明白自己处在湍急的河流里,她想叫喊,想逃开,但没有地方可以去。

灯下绣花的人开始愣。千月正在铺被子,一回头就看见九重坐在桌旁,手里拽着一个香囊,眼神直直的。她刚才已披下了头,丝有些乱,额头前的碎弯曲着扣在眉毛上,眉下是两泓漆黑的潭。

“夜都这么深了,还做这劳什子。您快去歇着吧。”千月把手伸向还没做好的香囊。

“哎!”

愣的人终于回过神。

九重把香囊拉过来,放在膝盖上,然后揉了揉眼睛:

“可宁姐姐问我香囊怎样做得更好看些。我别的都行,唯独香囊做得不是很好。我得今晚练练,明天好教姐姐。”

“她怎么突然想起做香囊来了?”

“说是听别人讲的,能辟邪,想做一个。”

千月听了这话,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到拍着桌子,前仰后合。等笑够后,她说:“怕是看了什么闲书,也学什么才子佳人,做一个定情信物出来。”

九重听罢,继续低头做起来。

“你怎么还做,不睡了吗?”

“既然姐姐是要做给明山哥哥的,那我更应该帮忙。”

春天已经快结束,但人仍是乏得很。他们读书的劲渐缓,恰好先生家里有事,准他们一天的假。薛洛和花明山不知又去哪里玩儿了,而几个姑娘就坐在一起,要么读诗,要么绣花。

“你看,这样,这样......”

“嗯。那,这边呢?”

“你把它穿到这里来.....”

正捧着书读诗的花明秀不禁抬起眼眸,往一边望去。

那两个姑娘紧紧地挨在一起,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个香囊。九重小声地教薛可宁,而薛可宁仔细地听着,一个字也不肯落下。

花明秀轻轻放下书卷,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当这两人正出神地看着香囊的一处时,她把两只手分别按在两人的肩上,往下一压。

“哎呦,可吓死我了!”

“明秀这丫头,从小肚里就没什么好点子。”

花明秀把九重拉到自己身边来,对着薛可宁笑道:

“我肚子里没有好主意?.....我肚子里虽说没有什么好主意,但至少没有什么相思的肠子。”

说得九重和她一块笑起来。

薛可宁:“我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哪来的相思。”

后来花明秀说:“我就不爱这样子瞎想。喜欢还是不喜欢,我自己去问,给我个准话就行。”

薛可宁:“那也没见你问过。”

花明秀不屑地道:“我们是定了亲的,除了我,他还能想着别的人?”

三人正嬉笑着,只听得外面热闹起来,那是薛洛和花明山回来了,应该又带了有趣的东西。薛洛大笑着,说他口渴。

花明秀忽地掀开帘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