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停靠在树枝,树枝从不会折断,因为它相信的是自己的翅膀。】

或许是和高崎楠提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让她心里,那本以结痂的伤疤再次撕裂。

梁肆觉得,这样如何是个头。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才能做到不念过去,不惧未来,安心静好陪在他身边,纯粹无暇的爱着他,而不是,在每每相拥之际,缄默的亮出匕首来。

梁肆低下头,轻抚上她还尚未隆起的小腹,再看向窗外,她做了一个决定。

是的,她怀孕了,她怀了陈励深的孩子。

这是上天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用最果断的安排,替她做下的决定。

她没有退路,恨了这么多年,爱了这么多年。就像没有一艘船能够忘掉港口,梁肆无法逼迫自己忘掉陈励深去开始一段新的旅程。

她将那张孕检的化验单折了一次,又折了一次,一边一缝,对得整整齐齐,她要亲口告诉陈励深,她想看他打开这张纸时的眉眼波动。

然后呢?

听天由命吧!

回到家里的时候,梁肆看见自己的小八正摆在门口,车上的泥巴似乎被人清洗过了,崭新的样子。

一进家门,保姆正在忙碌着,家里乱糟糟的,客厅沙发上摆着许多烟灰碟,像是来过了很多客人。

梁肆觉得不对劲,便叫住了保姆。

“家里来了客人吗?”

“是的梁小姐,陈家的亲属们刚刚来过,陈先生的父亲在下午的时候,过世了。”

道外人死讯,自然是事不关己的平静。

“梁小姐?”保姆见她目光呆滞,问道:“我给你准备准备,您应该也会去殡仪馆吧?”

梁肆轻轻地说了声“好”,便上楼更衣了。

陈升的后事是陈励深办的,办得利落,一般老人过世,要停放几天,或是瞻仰遗体再火化,可陈升当天的骨灰就炼了。

梁肆从前听人讲,无论你有多少繁碌事,一到了火葬场,就会想开很多,一点不假。

到了这里,无论你是腰缠万贯的达官贵族,还是一穷二白的平头百姓,都会以同一个姿势,被推进烈火之中,化为一摊灰烬。

葬礼第二天就办起,做为独子的陈励深该跪的跪,该拜的拜,礼数周全,始终缄默着,尽管没有哭,但整个人看起来颓废又憔悴,与其他亲属的悲痛相比,他就像是电影中的黑白默片。

梁肆则身穿一袭黑色连衣裙,胸配白花,被陈母牵着,与她并肩站在一起,全程跟着陈励深后面,俨然落在准儿媳的位置。家属亲友络绎不绝,无不悲痛。

然而他的结发之妻,陈母却始终很平静,倒是陈升的现任妻子,也就是裴叶琪的母亲,哭得昏天暗地。

梁肆拉着陈母的手,对着陈升大大的黑白照片鞠了一躬,然后她看到陈母忽然低下头去,闭上眼睛,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十字。

所有人都听不到,只有梁肆听到了,听到她苍老的声音微弱的,沙哑的质问着眼前这个一生已结束了的男人。

陈母看着他在照片里凝固的笑脸,忽然落下两行泪,那泪水滑过她不再年轻美艳的脸庞,在渗进皱纹之中,她忽然破涕而笑,诀别之际问了句:

“陈升,你如愿了吗?”

年少情痴之时,他曾信誓旦旦的说过,这一辈子只有他,才配做她的舞伴。

岁月悠悠,当初的激情被生活磨灭,他忘记了自己的诺言,拱手将她卖给了魔鬼,可碌碌一生,钱权双收,终究逃不过,早早的化作了一坛骨灰。这骨灰之上,依旧被陈励深亲手撒上五谷,将他带回粗茶淡饭时的真实。

宾客来了又走,花篮花圈堆满了大厅的角落。

陈母身体不好,梁肆便将她扶到休息室休息,独自一人出了大厅,到外面去透一口气。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她的小腹有些酸痛,可能是怀孕的缘故,站得久了哪里都觉酸疼。

捶捶腿,她一抬头,看见陈励深正站在远处,望着面前的一大束菊花花篮出神。

梁肆没有过去打扰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他的手慢慢的摸上那娇柔的花朵,怜惜的捏了捏。

就在这一刻,梁肆忽然明白,原来每个人心底,都有一方净土。

陈励深疲倦的回到家中,已经是凌晨,他见到客厅里的灯还亮着,便抬手敲了敲门,他现在,连拿出钥匙的心情都没有。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门内迎面而遇的是一袭鹅黄色连衣裙的梁肆。

今天在葬礼上,陈励深不止一次的看她,她穿着成熟温婉的黑色衣服,寸步不离的守着他的母亲,仿佛是他相处多年的妻子。

而葬礼刚刚结束,所有人都应着素的时候,她却独独换上了一袭鹅黄。

“你回来啦,我还想着,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开车去接你。”她微微笑了一下,让身让他进来。

陈励深忽然很想抱抱她,他受够了今天黑压压的人群,他爱她身上的暖黄色。

“要我给你一个拥抱吗,陈励深?”她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单凭他的一个眼神,就知道他定然疲惫至极。

“要。”他深深的看着她。

梁肆很大方的敞开拥抱,嘴角微微扬起。

陈励深迫不及待的将身体的重量悉数寄存到她的身上去,紧紧的搂住她温软的身体,将头,深深的埋进她的颈窝之中,吸取着只有梁肆能够给到他的真实。

梁肆将手搭在他的腰上,轻轻地抚摸他的腰背,一下一下,什么都不说。

没过多久,梁肆感觉到自己的颈窝处落下了滚烫的液体,这是她第一次见陈励深哭。

心惴惴的疼,天知道,这一刻,她有多想用自己的一切,换取他的快乐,毫无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