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实,不同于其他女子。

送苗翠花进门的街坊们见伤处已经上了药,也都松了口气退出去各回各家了。

留下来照看苗翠花伤口的白蔹低垂了眉。

若是其他女子,受了这样的伤,怕是早就开始哭诉了吧,哭诉父亲的虐待,哭诉自己的悲惨,可她却并没有痛哭。也并不能说没有哭,因为她眼里确实含着泪,只是那泪却是……

“我都疼成这样了,还不许我掉眼泪啊?!”苗翠花一边抹眼泪一边跟庞春梅抱怨,“丢死个人了,竟然自己的刀把自己给砍了。”

似乎,与其受伤相比,她更在意的是自己受伤的原因。

苗翠峰跪在床边,小心的看着苗翠花的伤处,眼泪噙着泪却不敢让那泪落下来。

姐又受伤了,姐都好久没有受伤了,先前那几次,姐都是装的,他多想这一次也是啊。可是,这伤口明明白白在姐的腿上,根本不是装的。

见苗翠峰这样,苗翠花立刻照着他脑门上敲了一记,扯出个笑脸来:“翠峰啊,我受伤了太疼哭两下就哭两下,你又没受伤,哭个啥?男子汉呢,害羞不?赶紧把眼泪擦了,不然以后娶不到媳妇哩。放心放心,你也看见了,这伤根本不算啥,我就是装得厉害点,好把咱爹他们吓跑。对了,你快去外头看看,看看他们滚了没。”

“姐,我不去。”苗翠峰用力擦着眼泪,可越是擦,那眼泪就越是往外涌出来,最后。他忍不住大哭起来,“都是我没用!”

“你还想咋有用?听说你把他给狠咬了一口,快去漱漱口,就他那八年都不定洗一次澡的,你也敢下口。”苗翠花无奈,她赶苗翠峰出去,就是不想让苗翠峰继续看着她的伤处难受。可这小子平时无比听话。但一遇上她的事儿,就犟起来了。

白蔹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至少十天。你不能随意走动,伤口不能沾水。”

所以,这段时间,她就不能出门做生意了。

苗翠花拉长了脸。虽说她手里的钱足够撑过去这几天,可不去做生意。她怎么存钱,怎么开店,怎么供养翠峰上学,怎么迎娶个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

“当然。若是这条腿不想要了,姑娘现在便可告知在下。”白蔹嘴角微翘,手指轻轻弹动了几下。“在下对外科格外精通,定然能保住姑娘的性命的。”

意思是你要给我截肢呗?苗翠花翻了个白眼。她怎么不知道这古代还有截肢手术?不过,应该有吧,不然的话,难道那些断了胳膊断了腿的倒霉鬼都直接挂了么。

“翠花,翠花!”外头传来庞春梅的叫喊声,没等苗翠花反应,她就已经冲进了屋,气呼呼的抱怨道,“你那爹也真有意思,一听说你没事了,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带着那个郑多娣还有那个老婆子就溜了!”

“他不溜,还等我跟他拼命?”苗翠花耸耸肩,动作太大又带动了腿上的伤,顿时呲了下牙,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算他还有良心,看我受伤了没跟我继续闹,要不然,他趁着我受了伤继续砸我的东西,那我可真拦不住了。”

闻言,庞春梅的眉毛都要竖了起来,用力捶了下床沿说:“他要是敢再闹,看我不让我爹揍他的!”说完,她意识到自己说的毕竟是人家的爹,略有些尴尬的笑笑,“那个,翠花啊,我就是气糊涂了,你别生气哈。”

“没事,你随便说。”苗翠花摆手,反正她又没把苗富贵当她爹。

“你放心,这几天你就好好在家歇着,反正我成天也没啥事,以后我来照看你。”庞春梅拍着胸脯把照顾苗翠花的差事抢下,又笑道,“一开始看你说要跟你爹拼命,你可真厉害。”

看苗翠花与庞春梅聊了起来,白蔹浅浅一笑,退后几步,转身走了出去。

拼尽全力,哪怕被骂不孝,哪怕担着泼辣嚣张的名声也要离开那个家。很好很好,苗翠花,你不要让我失望。

半下午的阳光仍旧刺眼,可白蔹仍旧忍不住抬头望向天空。

那么宽广,好像没有任何阻拦。

他不想回家,却也不能离家,那个如苗翠花一般泼辣嚣张的女人,也只有在撒泼的时候与苗翠花相似罢了。

方一走出巷子,他便撞上一个熟悉面孔。

“白兄弟,好巧。”蓝实笑道,“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你,当真是罕事。”

白蔹看了他一眼,随即移开了视线:“凑巧而已,蓝兄,借过。”

“凑巧?凑巧走到苗姑娘门前么?”蓝实偏不让路,似笑非笑的说,“凑巧爱吃苗姑娘卖的粥,凑巧爱与苗姑娘说笑,凑巧来帮苗姑娘疗伤。”

天下哪有这么多凑巧。这么多年,姓白的是什么性子,他岂会不知?莫说是外面买的粥饭,哪怕是自家的饭菜,姓白的也会小心查验后才吃下。更不要说姓白的竟然会主动走进人多的地方了,这还是他头次在看热闹的时候遇见姓白的。

白蔹没有理会蓝实,只是抬脚绕过蓝实,继续向自家铺子方向走去。

“这苗姑娘,挺有趣的,白兄弟也起了兴致么?”蓝实没有跟上去,只是靠在墙上,懒懒的说道,“身世也怪可怜,若是此时有人肯照顾她,给她个依靠,或许她便会感恩戴德的依附那人了吧。”

那个前行的身影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传来了一句话。

“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