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黑暗中沉浮的时候,所有的思绪仿佛陷入了黏稠的液体中,偶尔浮动,却是迟缓而茫然。

自己在哪里?想要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答案——秦飞觉得自己隐隐是知道的,但是仔细去思索的时候,思路却会很快断掉,接着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之前想的东西。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传来,秦飞突然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意识随着魂魄猛地颤抖起来。

——秦飞,醒醒,我来接你了。

谁?是谁?是谁在喊他?

沉浮在黑暗中的意识开始激烈的挣扎,各种记忆片段不断地浮现出来——青衣乌发的背影,书吧初见时顾寅那讥诮的神情,山道石阶上被黑色的鬼气缠绕的顾寅,看着他时满是专注和深情的黑眸,黑夜中面容冷峻的少年,碎裂的薄冰,动荡的河水……

有些是秦飞记得自己见过的,有些是他梦里遇到的,还有些不曾见过陌生却叫他揪心的,混乱的记忆交织在一起,似乎每个画面都变得真实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极致的愤怒和悲伤,和他一直做的不明不白的梦境里一样的情绪,却更为激烈。

被制住动作的顾寅没有挣扎,只是专注地望着秦飞,耿博文的目光也自然而然地顺着落在秦飞身上。

他对秦飞用的是束魂术,可以隔离魂魄对外界的感应。束魂术从外界入手解开并不算太难,只是在没有接触到中术之人,妄图用语言唤醒中术之人,让其自己挣脱出来,那可不是简单的事。秦飞若是没有失忆,可能还做得到,但是失忆的秦飞,耿博文完全不认为他能做到——因为要靠自身挣脱束魂术,首先得意识到自己中了那个术。

然而,耿博文的目光在秦飞身上停留没多久,脸色陡然一变。秦飞原本茫然的脸上,出现了挣扎的神情。随后在他还未来得及做出动作前,秦飞无神是双眸恢复了焦距,身上金色的佛光陡然一收,消匿无踪。

外面隆隆的雷声,陡然炸开,窗户的玻璃纷纷碎裂,石壁和地面也跟着震颤起来。

秦飞在这场震颤中清醒过来,看着近在咫尺的顾寅,那股子压得他喘不过气的负面情绪,突然消散了。

“顾……寅……”秦飞哑着嗓子喊了一声。他不是想要跟顾寅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喊了他的名字。

“嗯,我在。”顾寅应道,“放心,没事了。”

“没事了?”耿博文冷笑一声,“只要秦飞还在阵中,我的目的依旧能达到。顾大少爷,你确实厉害,阴河水磨砺出来的魂魄,确实不可小觑,即便转世也没能洗去你的魂魄中带的煞气。你全力一搏,我这布阵确实拦不住你,可是无限制地使用那股煞气,只会让你变得不人不鬼。你看,你好不容易找到了上辈子就心心念念的人,若是成了不人不鬼的玩意,又只能远远地看着,你甘心么?”

顾寅没有开口,回答耿博文的是他身上陡然变盛的银光。制住顾寅动作的红绳,触及那发生质变的银光后,就如同普通的丝绳触到了火苗,在刹那间如数崩断。

耿博文脸色阴沉了下来,顾寅的行为出乎了他的意料,对自己会变成怎样,根本无法让顾寅有所顾忌。

人都是自私的,逐利的生灵,保全自己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能。但是,有些人却依旧会走上与这本能相反的道路……不,或者应该说,有些人会义无反顾地去修改这个本能,而为此还能置天性本能于蝼蚁。

此刻的顾寅是这样,十八年前的秦飞也是这样。耿博文无比讨厌这样的人。

顾寅将秦飞挡在身后,神情漠然地与耿博文对峙着。

“顾寅……”秦飞试图站起来去拉顾寅的衣袖,然而束魂术的后遗症,让他脱力得无法从椅子上站起来,伸出去的手也自然没能抓到顾寅的衣袖。

而顾寅也没有回头看秦飞,因为就在这个刹那,对面的耿博文动了,身影如同鬼魅般朝着顾寅急掠而来。顾寅动作也不慢,就是耿博文动的瞬间,他也跟着动了。

伴随着外面雷声,两人在挂号大厅交手,来往间都是置人死地的招式。

秦飞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焦急地看着在灰色雾气中的顾寅。也就在这个时候,医院上空迟迟没能落下的天雷,终于直落而下,击中了医院的天台,医院的建筑物跟着剧烈地摇晃,随后是大片落下的碎石。没多久,整座医院开始变得摇摇欲坠。

顾寅跟耿博文的正面交锋,耿博文是落在下风的,无论是在打斗还是施术上,他都落顾寅一层,但他不着急,他并不指望自己能打赢顾寅,他只是想拖延时间,只要时间一到,他的魂魄转入耿文浩的身体里,阴尸阵会彻底暴露在天雷下,他就能趁乱离开了。

但是,一声属于鬼婴凄厉的惨叫从医院外面传来,让耿博文从美好的畅想中惊醒。

怎么回事?外面出什么事了?找来这里的难道不止顾寅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