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日子都已经定了下来,祁明诚花钱雇了一个老头子看家。

这老头是土生土长的盂铜城人,有过两个儿子,儿子都战死了,儿媳妇如今也都改嫁了。老头子家里只有他一个,老伴前两年也走了。他的身体倒还是硬朗,就是老来寂寞。祁明诚就雇他住到了自己家里来。如果赵成义住军营也就算了,当赵成义偶尔回来住,家里有人,就能让他喝上一口热水。

离开的那天,祁明诚没让赵成义送他。两个大男人在城门口依依不舍,在他看来那太矫情!更何况就算他们有一年不见,哪怕是两年不见,他们总会有重逢的那天。此刻的别离是为了日后的团圆。

南下的一路很辛苦,因为大家需要马不停蹄地赶路。水路畅通的地方就走水路,这样速度更快。

中途路过某城时,祁明诚碰到了等在那里的沈灵。沈灵把一批灾民交给了祁明诚。这批灾民就是之前被洪水毁了家园的那批,不过沈灵对他们进行了基础的人员筛选。他们会拖家带口地跟着祁明诚去南婪。灾民们其实对于未来很迷茫,然而如果南婪真的遍地是粮食,那么他们就能在那里扎根了。

背井离乡非他们所愿,然而能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这些灾民的加入很好地弥补了祁明诚人手上的不足,不过灾民的人数不多,一共只有八个家庭,把老人和孩子的算上,总人数还不到五十人。沈灵对祁明诚说:“之前已经有一批灾民过去了,那边有人接应。这是第二批的,应该也是最后一批了。”但凡能够在原籍生活下去的,都不会想要离开。

祁明诚觉得跟着沈灵做事很舒服,因为他们两个都不会成为对方的猪队友,反而能查漏补缺。最重要的是,他们的三观也颇为一致。如果可以忽略彼此身份背景的话,他们倒真能成为一对好兄弟。

额,这个必须是真兄弟了,绝对不是像赵成义那样的义兄。祁明诚表示自己必须是很有节操的。

祁明诚把自己准备好的手稿交给了沈灵,上面记录的全部是他在军营中听来的真实故事。他对祁明诚说:“这个可以拿去刊印,不用署我的名字。”他的《祁迹》第一卷已经刊印成册了,如果这个东西还以他的名义发表,那么他说不定会被一些人注意到。此时的祁明诚最好能够保持应有的低调。

沈灵拿起手稿翻了翻,起初以为这又是什么商业计划,看了个开头后才知道自己想错了。等到快速地把第一个故事看完,沈灵大约已经领悟到了祁明诚想要表达的意思。他郑重地把手稿收了起来。

沈灵不信什么天命所归,然而他却相信人心所向。祁明诚的手稿真是太合他心意了。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看着沈灵眼下的青灰,祁明诚想着沈灵身上背负着的重担,忍不住劝了一句:“你要好好吃饭,还要好好休息,很多事情是急不来的。”他担心沈灵年纪轻轻就把身体弄坏了。沈灵还没娶媳妇呢。

说到娶媳妇这档事,沈灵如果想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媳妇,那么他肯定要等荣亲王成事后才能成亲了。毕竟,沈灵此时还是一个身份见不得光的人。他全心全力地助着荣亲王,好在用祁明诚的眼光来看,荣亲王算得上是一位不错的主子了,至少他登基之后的几年,始终不见他做出宰杀功臣的事来。

沈灵谢过了祁明诚的关心,想了想又说:“被我派到南婪那边的人都是我的家仆,其中主事的那个叫乐山。等你过去以后,这担子肯定是要移交到你手里的,若是你看得上乐山他们的能力,那么把他们留在身边也行。若是你看不上,那就直接把他们打发回来,我这里还有一些小事让他们去做。”

祁明诚是个人精,立刻明白了沈灵这话中的意思,笑着说:“你知道的,我手里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些,所以他们当然要留在那边帮我。你手里若是还有什么可用的人,不如现在也一并给了我吧!”

“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沈灵摇了摇头,“不过,上回乐山联系我时,给我送了一个人过来,是个南婪的孤儿。他如今已经会说一点我们的话了。你可以把他带在身边,跟着他学一点南婪的话。”

这可真是帮了祁明诚大忙了!祁明诚原本就一直有心想要多接触点南婪文化,然而那边的语系非常复杂,且文字也自成一套,哪怕祁明诚能搜罗到当地的书籍,他自己也读不懂。因此,他原以为自己一行人到了南婪后,还需要再艰难地适应一段时间,没想到沈灵现在就给他弄了一个小向导过来。

挥别沈灵后,祁明诚就带着小向导继续赶路了。小向导才十三岁,名字音译一下听着像是“兜兜森”,小向导说叫他“阿森”就可以了。大概是因为南婪那边日照强烈吧,阿森的肤色有点深。他很羡慕祁明诚的白皙。哦不,祁明诚那种白皙是阿森根本羡慕不来的,所以他更羡慕包春生的“白”。

要知道,包春生已经是祁明诚这一行人中肤色比较深的那个了,他只比阿森白一点儿。

不过,其实祁明诚反过来也挺羡慕阿森的肤色的,因为这是健康的古铜色啊!

阿森教大家说南婪语,他自己也更加努力地学习景朝官方语言。阿森说:“我教大家的是我们那里刚兴起的官话,现在年轻一点的人都会说官话了,不过老人家们还是听不懂的,他们都说方言。”

南婪的方言种类非常多,有时候即便只隔着一座山,山这边的人就听不懂对面人说的话了。阿森用一日两顿饭来举了个例子,他的家在山脚,吃饭时就说“吃早饭”和“吃晚饭”,但半山腰还有几个大村子,那村子里的人吃饭时说的是“吃天光”和“吃黄昏”,然后“吃”这个字还有音调变化。

语言的复杂也意味着当地的人文风俗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