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她这么一说,凌昭心中除却惭然,也真真是无话可说。沉默片刻,他才温声道:“夫人抄了这一早上的经,想来也累了,且歇一歇,先用了午饭吧!”

陆夫人点一点头,便与凌昭一道出了西屋。碧玉早前得了凌昭的话,早使人去传饭,这会儿见陆夫人与凌昭过来,忙上前行礼,又扶了陆夫人在桌旁坐下。

正如凌昭所说,陆夫人抄了一早的经,这会儿还真是有些累了,腹中也略觉饥饿。坐定之后,目光微动之下,却见一边几上搁了一只食盒,当下抬手一指,问道:“那里头却是什么?”

下意识的看一眼凌昭,深知陆夫人脾性的碧玉含糊道:“这食盒乃是侯爷带来的!”文屏是跟在凌昭后头进了紫藤院的,这食盒也是凌昭示意她收下的,说是凌昭带来,倒也勉强属实。

凌昭自不会不明碧玉的意思,暗叹一声之后,却仍点头道:“正是!”说着,他也不等陆夫人问他食盒里头装的是什么,便吩咐碧玉道:“且取出来给太太尝尝!”

碧玉闻声,忙自答应着,便开了食盒。目光才一落到食盒里头,她便是微微一怔,对于这食盒里头竟会有两碗面条而感到疑惑。但她也并没多想,便先自盒内取出面条,搁在了桌上。陆夫人乍一眼瞧见碧玉竟从食盒里头取出面条来,也不觉一怔。

一边的凌昭眼见面条,心中已自一突,脸色也微微变了。

对于十八年前荷花池畔之事,萧府上下,知情人等都是讳莫如深,少有人敢提及。而陆夫人跟前的碧玉今年才不过一十七岁,对于这事自是毫无所知。但她原是个极小心的,既知这食盒乃是远黛遣人送来,而陆夫人素日又是最厌远黛的,因此却是一声不吭,只将食盒内的几样菜式一一的端了出来,摆放在陆夫人与凌昭的面前。

远黛送来与陆夫人的菜肴,仍是四样。一道莲子炒莲藕,上头略洒了些碧色葱花,嫣红脆椒,却更衬得藕白如玉、莲子莹润,令人一见,便不由的垂涎三尺。另一道却是一只不大不小的蒸笼。碧玉将那蒸笼搁在桌上后,便自揭了开来。里头却是一套荷叶三蒸。

另有一盅清汤,亦不知是如何做成,只见汤色洁白,近乎透明,汤面之上,赫然漂浮着几瓣粉色盛开的荷花花瓣。幽幽荷香扑鼻而来,令人一见只觉心旷神怡。

将三样菜肴取出后,碧玉打开食盒的最下头一层,取出最后一样菜肴时,饶是已决意装聋作哑的碧玉也还是忍不住的轻呼了一声:“呀!”这一声轻呼之后,她已小心翼翼的捧了那盘菜搁在了桌上,同时赞道:“这道菜可真是好看极了!”

远黛送来的这最后一道菜,其形委实像极了莲花。花蕊处以玉藕为莲座,又以青色豌豆填充藕孔,玉白、湛青,异常悦目。四周以鸡茸裹以栗茸,制成共计六片色呈微红,妖娆绽放的莲花瓣,在莲瓣与莲座之中,竖放了六片新鲜半绽的荷花花瓣,使得这一道菜,乍一看去,活生生的便是一朵半开半绽的荷花。而荷花正中,赫然端坐着一个眉目宛然的面人。那面人却是童子模样,梳双丫,穿红衣,藕为骨、荷做衣,唇角带笑,小手微抬,似欲折花。

乍一眼见着这道菜,陆夫人面上血色一时尽褪。直勾勾的盯着这道菜,许久许久,她方慢慢回头,定定的看向凌昭,一字一字的问道:“这个……是你带来的?”

这一句话,她说的极慢,仿佛是自牙缝里头迸了出来一般,言语之中,更满是怨毒之意。

见她如此,凌昭不由一阵揪心。事实上,陡然瞧见了这一道菜,再见着那莲座之上坐着的那个小小童子,他的心中,又何尝不是一阵惊涛骇浪。微微叹了口气,他抬起手来,示意屋内众人退下。侯众人退下之后,他才缓声的道:“事情已过去这么些年了,你又何必……”

一言未了,陆夫人却已厉声的打断了他:“贱人如此放肆,侯爷非止无有重惩之意,却还一心想着息事宁人,却叫我母子情何以堪,又让我后有何颜面去指派这一府下人?”

陆夫人本是个玲珑人物,见着那面条时候,心中已然隐有所觉。再见着这几道菜肴,无一不与那荷花有关,最后的那一道荷花栗子鸡更是直捣她的旧疮,怎由得她不心中恚怒。

凌昭为之一梗,下面的话便噎住,再说不出来。僵坐了片刻,他终是缓声道:“那孩子离府多年,心中难免存些怨气,何况她不日便要出嫁,嫁的又是……”

他不提这话,也还罢了,一提这话,却不由得陆夫人不愈加气怒交集。本来周姨娘与远黛是压根儿不在她的眼下的,结果一趟绿萼岭,平白的让远黛攀上了一门好亲事,更让周姨娘母女在府中的地位节节看涨,如今却是连老太太都要让着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