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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屋内众人尽皆愕然。陆夫人更是变了面色,厉声叱道:“好个没上没下没教养的丫头!你那贱人娘亲就是这么教你的吗不跳字。口中说着,眼神却已如刀的扫向正瑟缩在一边的周姨娘。周姨娘对她本就惧怕至极,此刻见她若此,更不由惊得浑身颤抖。

然而她的疾言厉色看在远黛眼中,却只令她淡淡一笑:“太太自己做的事儿,难道自己却还不知道?多蒙太太恩典,我自幼儿便是有娘生没娘管,其实真真怪不得姨娘呢!”

这话一出,陆夫人如虹的气势却顿然为之一滞。一边的萧老太君与凌昭脸上神色也颇有些难看。凌昭张口才要说什么话的时候,陆夫人却已怒声叱道:“你说这话,证据何在?”她虽表现得理直气壮,但气势比之先前却毕竟减弱了许多。

静静凝视陆夫人,到了这个时候,远黛却是愈发的平静安然,仿佛她口中所说的全然与她自己无关:“这么多年了,午夜梦回之时,太太偶尔见到四哥,心中可会觉得惭愧?”她这一问,来的甚是突兀,却让正欲开口喝止她的萧老太君与凌昭各自愕然,一时忘了言语。

陡然听得此语,陆夫人竟不由的颤了一下,但很快的,她便已厉声道:“你……你胡说!”说到最后那个“说”字,声音已不自禁的抖了数下,面色更煞白一片。

这么多年过去,当年唯一知晓这事的锦儿也被她逼死,这事在她想来,从此已是只有天知地知自己知。然则心宽之余,她却也忍不住会害怕。她更不止一次的想,若是那天……那天,她在见他跳入水中之后,能立即上前相救,那么……那个孩子,也许就不会死……

每每想到此事,总让她愧疚至不能成眠,尤其是在绱哥儿刚刚过世的那一段时间。然而很快的,她便找到了可以让她纾解愧疚的人和事——那就是周姨娘以及与周姨娘相关的事。

她开始咬牙切齿的想,若是没有周姨娘,那绱哥儿根本不会下水,不下水,也就绝不可能夭亡。所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周姨娘以及她腹中的那个丧门星。没有她们,绱哥儿不会死,她也不会如此!这个怨念沉积于她的心中,日久年深,便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恨意。

这种恨扭曲了她的心志,甚至让她不惜铤而走险,将年幼的远黛弃于途中。因为心中对于次子的愧疚被她完全的转嫁在了周姨娘的身上,陆夫人从此坦然的恨着周姨娘并心安理得的活着。她原以为,自己的一生就将如此渡过,然而失踪十余年的远黛却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远黛的出现,让陆夫人气恨交集。十几年过去了,这些年里头,她如天下所有痛失爱子的母亲一样,每年在爱子祭日之时为其诵经祈福,表达她深切的思念。本来,她是觉得,周姨娘已不再欠她什么,毕竟她以她的女儿来抵消了她的儿子。而她更明白,周姨娘从此是再无翻身之日了,周姨娘所能做的,只能是静静的蜷缩在凌府的某个偏僻角落,直到老死。

这其实正是这么多年来,陆夫人并未过份留难周姨娘的缘由——她需要这么个人,可以让她在想起次子时,便咬牙切齿的骂上一回,恨上几日。

然而远黛却回来了,远黛的归来,让陆夫人再也无法保持她心境的平和。她虽恨极了远黛,但心中却也明白,远黛不比周姨娘,她是凌家的女儿,身体里流着的,是凌家的血脉。而如今的凌府,更不是她的一言堂,她的上头,还有萧老太君在。

陆夫人知道,萧老太君虽不喜欢周姨娘母女,却也不会由着她肆意妄为。很多时候,名门世家的庶女都是一颗极为好用的棋子,而且往往不需要付出太多就能有所收获。

而甫一回家便展露出过人之处的远黛就很快的入了萧老太君的法眼。

察觉到萧老太君心意的陆夫人,心中自是气恼的。但她也知道,自己是无法扭转萧老太君心意的,因此在萧老太君提起这事之时,她保持了沉默。只是转过头来,陆夫人却还是忍不下这口气。所以她私底下唤了陆维英过去说话。

陆维英乃是陆家人,对于自家这位姑姑同那位姨娘之间的恩怨自是一清二楚。对她想要为难作践周姨娘母女的做法也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对陆夫人竟指派自己来做这事,而感到惶恐。

但他这会儿正有求于陆夫人,故而虽则不愿,也还是没敢拒绝,虽然他并没成功。

当远黛与睿亲王百里肇的婚事最终敲定之时,陆夫人心中也明白,自己从此是再不能将远黛如何了,这个念头让她又气又恨,一时却也想不出法子来。

然而她却万万想不到,在她拿周姨娘母女无法的时候,远黛竟忽然对她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