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百里肇静坐一旁,半晌不语的样子,她忍不住一笑,闲闲道:“此言若有不妥之处,还望王爷有以教我!”

轻轻摇头,百里肇似乎笑了笑:“听了你这话,我却忽然想起我母后来!”记忆中,他的母后董氏也曾对他说过类似的言语。而这么些年来,他也是一直按照董后的意思做的。

人心总是肉长的,你须牢记,以诚相待,以心相待,否则,即使有先前那番相救之恩,也难留下他们。记住,他们……从此就是你的兄弟,比你任何一个亲兄弟都更亲……

他默默想着,心神一时飘忽难定。

远黛自不会看不出他如今的情状,她原也不是个多话的,见百里肇出神,自也不会开口多问什么,只顾自的凝眸看向了桌上的那只羊脂白玉小瓶,眸光微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嬷嬷去了之后,只隔了一日,便又来了睿亲王府求见。这一次来,却带了一张烫金请柬来。远黛打开看了一眼,不觉微笑了一下。收义女这种事,原是可大可小的事儿,但凌府所以会收杜若为义女,为的就是要攀上蒋琓,这事自然也就不能办的太过寒酸。

非但不能太过寒酸,甚至还要隆重操办一回。

这张请柬,便正是为了这事。

看过请柬,远黛笑了笑后,便唤了文屏过来,令她将自己的那套赤金碧玺头面取了来,交予李嬷嬷带去凌府给杜若。于钱财上,她素来看的便淡,加之这事,也是她一手促成的,她自然更不会小气了。打发走了李嬷嬷后,远黛再细想一回,不由的摇了摇头。

文屏恰捧了新沏的茶来,见远黛摇头,不免问了一句:“王妃在想什么?”

回头看她一眼,远黛平淡道:“我只是在想,眼下的这一切,对杜若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毕竟这一切,并不合乎杜若原本的想法。

文屏与杜若一起,也颇有些时日,平日杜若有些什么心思,对她也并不如何隐瞒,因此她一听了这话,顿时便明白了远黛的意思。一面将茶盘内的那盏新茶轻轻搁在远黛手边,文屏一面低声道:“我想,杜若姐姐也许是不愿意的!”因为这事毕竟也算得上是一份从天而降的荣华富贵,她也并不敢肯定杜若到了如今是不是仍旧不愿,终究委婉的加上了也许二字。

淡淡一笑,远黛道:“文屏,你要知道,这世上的人,即使权势滔天,也未必就真能一切如愿。对每一个人而言,前头的路总是黑的,你永远不会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只能一步一步的走下去。好在,只要你前面走的足够稳,倒也并不需要害怕什么!”

细细咀嚼着远黛的这一番言辞,良久之后,文屏才叹气的道:“我想,这世上,能说出这话又敢说出这话的人,其实也并不多吧!似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就更难了!”

轻轻摇头,远黛淡漠道:“何止如此,事实上,能够明白这一点的人,也并不多呢!”这世上,毕竟还是浑浑噩噩的人多。似文屏这等家生子,能在凌府这等对下宽厚的人家就已算是好的。有些奴婢、百姓甚至连自己的性命也都不能担保,又遑论这些。

站起身来,远黛朝文屏一笑,吩咐道:“这阵子,你也准备准备!”

乍一从远黛口中听得这一句话,文屏不觉一惊,更脱口叫了一声:“小姐……”她从前一直称呼远黛为小姐,嫁来王府之后,虽因百里肇明令的缘故而改了口,但一旦事急,却仍会脱口唤出小姐二字。而此刻,文屏双眸更瞬也不瞬的盯着远黛,面上满是紧张之色。

远黛也不去安抚她,径自的又加一句:“这是我的意思,还有惠儿与翠衣,你也替我说一声去!”这几个丫鬟,都是在妙峰山时,就伏侍在她身边了,她若真要回去南越,自然得将她们安置妥了再走。她从不亏待身边人,对她们,自然也是如此。

文屏心中大急,有心想说什么,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憋了一刻,竟憋的满脸通红。

远黛却再没看她,只道:“正是菊香蟹肥时,若是错过,不免又要等下一年。等杜若这事了了,可命他们捡那个头大的螃蟹买些回来,我教你们做几道好菜尝尝!”一面说着,她却已站起身来,展颜笑道:“今儿这天气,倒是正宜赏菊,走,陪我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