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菀终于抬头,幽幽地看着他,他比上次见时瘦了一些,脸上的线条更显分明。片刻后,她嗫嚅道:“比方说,他让我觉得自己是个顶凉薄的人。”

卓临城明白她真正想说的是什么,数日来堆积在心头的阴云骤然扫去了大半,一丝暖意自他眉眼中流露,“太清醒的人总是有些凉薄的。在我看来,你的凉薄也是你的可贵之处。”

孙菀轻轻摇头,“你讽刺我。”

“没有。因为我从没要求你是完美的。”

孙菀在心里品度他这句话,一点酸涩自鼻根处泛起,她吸了口气掩盖过去,“我先把这些放进冰箱。”

年夜饭上席时,一年一度的春晚已经开幕。黎美静分拣了两块鸡翅放进他二人碗里, “这个你们吃,比翼双飞。”

说罢,她又拣了一堆菜往孙菀面前的骨碟里堆,“尝尝怎样。”

盛情难却,孙菀便随意拣了点京酱肉丝尝了,“蛮好。”

“都是临城做的。”黎美静的语气简直有些谄媚。

“哦。”孙菀头都没抬,“真难为他了。”

黎美静见他们都还是抹不开面子,便放出自己的手段,不是起哄让卓临城陪她喝酒,就是大谈孙菀小时候的趣事,她一个人分饰数角,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硬是将冷冷清清的一顿饭吃出了点真热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黎美静又随着晚会的曲艺单元唱了折京剧,惹得孙菀发了笑。孙菀这边开了笑颜,卓临城的心情也大好起来,陪岳母喝酒时就更加浑不吝。黎美静打定了要灌醉他的坏主意,喝完红的上白的,上完白的换啤的。孙菀知道黎美静打年轻时就开始修炼酒量,如今早已是个酒葫芦里的神仙,因担心卓临城被她灌出个好歹来,眼睛总不由自主地往他那边看。

眼见一打啤酒喝完,黎美静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要去开另一打,孙菀终于忍不住开腔道:“别喝了,小心胃疼。”

黎美静佯嗔道:“我从没胃疼的毛病。我看是有人心疼病犯了。”

孙菀被噎了一下,本想撂挑子不管,可再看卓临城,他的脸色已由红变白,显然是喝得有些高低了。她再也坐不住,按住黎美静开酒瓶的手,“喝完这一杯就算了。”

“那可不成!我还没喝高兴呢。”黎美静有些发蛮地去抢酒瓶,“我一年到头就今天最高兴,谁扫我兴就是跟我过不去。”

孙菀知道,若是让她喝高兴了,卓临城还不得去医院趴上几天。她分不清黎美静是来真的,还是瞎起哄,只好咬牙道:“那我代他陪你喝。”

黎美静觑了她一阵,见她态度坚决,便退了一步,“行,你要是把这瓶都喝了,我今儿就算喝高兴了。”

说话间,她啪地把手中的啤酒开了盖,递到孙菀面前,“要帮老公出头,不付出点代价可不行。”

“妈,孙菀没酒量的,这瓶还是我来喝。”卓临城赔着笑,伸手去接那酒瓶。

黎美静把酒往怀里一收,“那不行,你要陪我喝,那至少是半打起。我要灌不醉你,你爸妈会说我不欢迎女婿上门!”

孙菀不想再纠缠了,伸手接过那酒瓶,二话不说,稳稳握着酒瓶底部,分三口将那支啤酒喝了个底朝天。饶是那啤酒度数不高,她的脸和眼睛霎时间还是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