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缓缓地从肖曦体内流出来,一滴一滴地流向血袋,肖曦看着输血管的血,只觉得流得太慢了,能再快一点就好了,这样才能让郑海飞早点脱险。

他的手被郑海飞的鲜血染红,鲜血早已干涸,凝固在了手上,颜色变成了暗红色,那色泽仿佛浸透了他的皮肤,看起来十分触目惊心,医护人员纵使看多了这种惨状,也不愿意在他的手上多停留两眼。肖曦却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这在他看来,就是郑海飞为他消耗的生命力,除了心疼,并不觉得可怕。

400毫升血从肖曦体内抽出来,又输入了郑海飞体内,正好支撑到医院从别的血库调血进来。抢救终于完成了,郑海飞被送到了重症病房进行监护,要等他醒来才算是完全脱险。

肖曦隔着玻璃看着戴着氧气罩的郑海飞,他犹记得医生在抢救后跟他说的话,动脉破裂这么久还能活下来,也算是奇迹了,幸亏急救得及时。肖曦想起当时的情况就后怕,郑海飞差一点就死了,那晚上海边的时候,郑海飞还在说他宁愿死的是他,因为他死了不会有人伤心,难道他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人牵挂他、为他伤心。但是肖曦并不想为死了的郑海飞伤心,他想郑海飞活得好好的,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地告诉他,有人牵挂他。

肖曦咬着下唇,眼眶忍不住湿润了。一个路过他好几次的护士终于忍不住对肖曦说:“小伙子,你朋友情况已经稳定了,你自己还是去洗一洗吧。”

肖曦扭头看着对方,木木地点了点头,等护士走了,他才慢慢地挪动脚步往洗手间走去,却不住地回头,望着玻璃窗内的郑海飞,生怕自己一转身回来,他人就不见了。走了几步,又回来,继续维持着原来痴望的状态。

有两个探视的人经过他,一个短促地惊呼了一声,看到他的模样明显吓了一跳。肖曦被惊得回过神来,看到对方受惊吓的模样,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双手,然后又扭头看一眼墙内的郑海飞,决定还是去洗一洗,如果郑海飞醒了,自己这个样子也会把他吓着。

他进了洗手间,从墙上的白瓷砖上看到了自己的面影,就算是很模糊,镜子里的自己也足够狰狞可怖,他的脸上、脖子上全都是干得发黑的血迹,衣服上也被血染得斑斑驳驳的,仿佛刚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人。他用手擦拭着脸上的血污,想到郑海飞流了那么多血,眼睛不由得又开始发酸起来,郑海飞会活下来吧?一定会的。

等肖曦洗干净身上的血污出来的时候,馨香已经陪着李大妈过来了,她正在给肖曦打电话,看见肖曦出来,挂断了手机,焦急地问:“海飞情况怎么样?”

肖曦说:“抢救完了,已经稳定了,医生说等他醒了才算是脱险。”

馨香用手掩着口鼻,掩饰自己的情绪:“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海飞也太可怜了。”说话声音都哽咽了。

李大妈泪眼婆娑,她的眼泪从郑海飞出事起就没有停过,一度哭得几近昏厥,此刻见到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的郑海飞,伤心得不能自已,整个人都站不住,直接扶着墙壁跪了下去:“老天爷,你开开眼吧,我们到底犯了什么错,你要这么对待我们?你有什么气就朝我老婆子发吧,海飞还那么年轻,你别这样对待他。”

肖曦听见李大妈的话,直接在她身边跪了下来,低着头说:“大妈,您别这样,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如果不是我,郑哥就不会出事了。”

李大妈不住地摇头,说不出话来,哭得几近抽搐。

馨香的眼泪也止不住了,“啪嗒啪嗒”往下掉,她蹲下来,扶着李大妈:“大妈,您别这样,快起来,海飞会好起来的。肖曦,你也起来,这个事情谁也没法预测,这都是意外。”

馨香扶不起李大妈,肖曦只好帮忙一起搀扶着大妈起来,李大妈靠在馨香身上痛哭不已。肖曦的电话响了,是大刘打过来的:“我刚刚才回来,听说小郑出事了,怎么回事?”

肖曦都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哽咽着说:“大棚的钢管掉下来了,郑哥为了救我,划伤了颈动脉,现在在医院里抢救。”

大刘大惊:“很严重吗?哪家医院?”

肖曦告诉了他医院的名字,大刘说:“那我马上过来。”

肖曦说:“已经抢救完了,在重症病房里观察。人还没有脱险。”

“那我过来看看。”大刘不由分说挂断了电话。

李大妈的情绪终于慢慢稳定下来了,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抽噎,馨香小声地安慰着她,一边询问郑海飞的抢救情况,她得知肖曦也给郑海飞献了血,便说:“难怪你脸色那么苍白,刚献了血,要回去休息才行。”

肖曦虚弱地摇头:“我不回去,我等他醒来。”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离开,就算是离开了,他又怎么能安心休息?

馨香看着肖曦,轻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李大妈听说肖曦给郑海飞献血了,哭声也渐渐止住了:“那我回去做饭,给你补补身体。”

肖曦摇头:“不用麻烦了,我不想吃。”

“那也得吃,不吃身体怎么捱得住?”李大妈说,“香香,你还是陪我回去吧,反正现在海飞在里面我们也看不到。”

馨香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点头:“好。”

李大妈和馨香走了,走廊里又只剩下了肖曦一个人,他坐在那儿,维持一个姿势很长时间都没有动弹,仿佛要坐成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