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拾欢淡淡道:“杀一只已经死过一次的幽魂对我来说没兴趣。你在最虚弱的时候竟然跑来找我,不也算准了我不会对你怎样?”

镜禾似笑非笑,从床上坐起来,打量了一下这个暗室,“你的太子殿下应该不知道我来过吧,你把我藏在这儿,是想对我金屋藏娇么?”

花拾欢无心理会他的打趣,只是道:“镜禾,你做了那么多,其实不是为了天后,也不是为了魔君沉香,只是为了你自己,对么?”

镜禾稍稍一怔,花拾欢没等他回答就走到他跟前道:“我愿意帮你,用盘古之魂的力量让你变成一个真正的人。让你这张脸可以跟正常人一般暴露在太阳之下。但是你必须答应我,要与我站在一条线上,我虽要将那天规给修改,但并不想把天规给毁了,从而让魔君逃出来让三界大乱。”

镜禾的脸上难得沉重起来:“你果然是这唯一能看透我的人。你可知我来到世间这么多年,无论是谁,在我眼里,他们不过就是一颗可以被利用,帮我达到目的的棋子。但只有一个人,我永远只能作为他的棋子。”

花拾欢道:“你说的是魔君沉香?”

镜禾叹气:“他赐予了我人的身体,和他一模一样的脸,让我这一抹幽魂也能有人的思想,人的喜怒哀乐,甚至他还赐予我跟他一样强大的力量。他本是我最大的恩人,可是他打造这样的一个我出来,不过就是因为我可以自由穿梭世间的任何一个地方,可以帮他从那虚幻世界中逃出来。为了控制我这颗已经有了自己思想的棋子,他在我身上种下禁术,每个月禁术发作,我就会如昨日一般,法里尽失,鲜血自发流遍全身。但是被神族封印住的虚幻世界毕竟只是虚幻世界,总有一天也会毁灭,那么魔族和魔君沉香,自然也会彻底的不复存在,当然就包括了被沉香创造出来的我。”

“所以……”他看着花拾欢继续道,“你说得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苦心经营这一切,帮你拿到所有的天机图得到盘古之魂的力量,从而能够有毁掉天规的力量,让被天规封印的魔族和魔君能够重见天日,就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让我不再成为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能和你们一样走在阳光下面,不再只能戴着面具终日见不得光。”

花拾欢哼道:“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被你隐藏了这么多年,如今为何又肯全部来告诉我?”

镜禾下了床,“因为我们都抱着一样的目的,我会和你一起去拿下天规,至于拿下之后,天规归入谁手,到时候就要看我们自己的本事了。”他看着花拾欢的眸中的颜色变了变,“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这一生骗了太多人,我一生都想去追寻真实的自己,到头来却连自己都给骗了。所以现在在面对着你,我不想再说谎了。因为这样我会觉得这世界上,还是终究有一个人,能了解到真实的我。”

花拾欢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话,他整个人又突然间就这样消失了。她明明封住了他的奇经八脉,对他来说竟也丝毫不管用。

她慢慢的走出了这个暗室。初夏的阳光总是热烈的挥洒着,就像一个年轻人旺盛的生命一般。然而这样美好的阳光,竟还会成为致命的毒药。花拾欢突然开始有些同情镜禾起来,哪怕他那么赤裸裸的将自己的欲望对她全部托出。

云尧果真下了朝就来找她,花拾欢看到他看着自己的样子有些古怪,奇道:“怎么脸色怪怪的,可是朝中有发生了什么事么?”

云尧看了她一眼,“户部尚书今日没来上朝。府中家将来请示,说他昨夜不小心摔了一跤,几乎摔得半身不遂。”

花拾欢故意惊讶道:“那杜尚书也有三四十岁了吧,怎么会这般不小心,把自己摔得这么惨?”

云尧无奈的伸出手指头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你呀,杜家好歹是忠烈之后,皇后已经被我关了紧闭,那杜明德在我的眼皮底下也兴不起什么风浪。如今却意外伤成那样,恐怕朝中会非议我云家不善待忠臣。”

花拾欢笑嘻嘻的主动挽着他的手,“是他自己不小心摔到了,跟你善不善待有什么关系。你就请几个厉害的御医去帮他看看伤再亲自去慰问慰问他不就好了么?不过你不是说今日下朝之后就带我去走走么,咱们去哪玩?”

虽然他的父皇和母妃都还有生还的希望,可是毕竟双亲逝世,他仍然没有从伤怀与郁结中走出来,加上国事繁忙,花拾欢便急着陪他去散散心。

云尧将她的发丝顺了顺,“你想去哪?这个时候太虚池的初荷长得不错,不如我们去太虚池赏荷吧。”

花拾欢摇头道:“荷花都没开,只几片单薄的叶子有什么好看,我们当然是去逍遥居喝酒了。”

把云尧拉到长安街,花拾欢发现今日的长安街比以往越发热闹。云尧道:“再过三日就是五月初五端午节了。”

花拾欢一怔,竟又到了一个端午节。那么算起来她来凡间的日子,刚好过去三年。她对云尧道:“那时候我送你的那块玉,你还戴着么?”

云尧从脖颈处取下来,递给她,“一直戴着,只是最近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为何,这玉总是会微微发热,有时候我半夜醒过来,它还会发着光。”

花拾欢接过玉端详了一阵,这祥龙玉戴在云尧脖子上三年,经过他的龙气的恩泽,祥龙玉的至阳之气已经几乎完全被催化出来,变得越发晶莹剔透,摸上去也微微发热。

花拾欢微微一笑,“这玉是宝物,能驱邪避害,更是你我之间的信物,你还是好好收着它。”

她把祥龙玉递给云尧,却在这时身边突然一阵疾风刮过,带起了街上的尘土直接飞进了眼睛里。花拾欢下意识伸出袖子来挡,等缓过神来时,手中的祥龙玉已经不翼而飞。

她惊了惊,竟还有人能这般明目张胆的从她手上把东西给抢走。她对云尧道:“我去把玉给抢回来。”说完也化成了一道烟消失在大街上。云尧皱皱眉,也迅速跟了上去。

那祥龙玉融入了她的精血和云尧的气息,顺着这两种味道去找对她也不是难事,可是她一直追到了城外的汴河边,那祥龙玉的气息已经完全追踪不到了。

快到端午节,还是如她初来凡间的情形一样,汴河上摆着好多船只,有些船浅浅的没有船舱,但是船头却建了一个大大的龙头,这想必就是端午节的龙舟了。另外在江上还漂着一些比较大的船只,飞檐翘角、玲珑精致的四角亭子逐渐成形,赫然立于船头,美人靠、盘龙柱子、彩画……龙柱上的浮雕盘龙和祥云一层扣着一层,层层错落有致。看那船头铺满鲜花,船舱也漂着粉色的轻纱。虽然这些船都停在江心,但还是能听到丝竹声从里面传来。

云尧跟上了她,“抓到偷玉贼没有?”

花拾欢摇摇头,只看着江心这些豪华的游船道:“这些船建的真漂亮,你们凡人真会享受。”

云尧蹙起眉头:“这船叫画舫,其实也就是花船,是这卞都的贵公子最喜欢的一种消遣方式。租一艘船,再叫上几个花娘作陪,听听小曲,再欣赏欣赏江景,倒真是会享受。”

花拾欢笑道:“那你作为这贵公子中的贵公子,有没有这么享受过呢?听听这曲子,真是暖风熏得游人醉,我一个女儿家骨头都要软了。”

云尧突然伸出手来,在她腰间轻轻掐了一下,花拾欢顿时痒得弯下腰,笑骂道:“你干什么突然偷袭我?”

云尧仍是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与欢儿成亲多日,却从没体验过欢儿的腰肢到底有多软,便忍不住掐一下欢儿的腰肢试一试。这样一摸上去,果真是不错的。”

看他这样面不改色的揩油,说着调情的话,花拾欢也是佩服。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就要朝那些花船飞过去。云尧忙拉住她,“欢儿莫非还真对这些花娘感兴趣?”

花拾欢白了一眼道:“我的嗅觉一向灵敏,可是追那偷玉贼追到江边就没了踪影。这些船既然是花船,那船上肯定全是烟花女子的脂粉香气,也能把祥龙玉的气息给掩盖住。所以那偷玉贼,说不定就藏在这些花船上面。”

花拾欢先跳到一艘最大的船上,刚跳到船头那红帐里面,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古怪的声音,有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和女子有些压抑的抽泣声。她早就听闻这些纨绔子弟平日正经事不做,坏事倒是各种做尽。听到这声音,花拾欢以为里面有弱女子受到这些纨绔子弟的欺负,刚想进去“行侠仗义”,却被赶过来的云尧一把拉住。“欢儿,我们去另外一艘船上看看。”

花拾欢不解道:“为何?你没听到里面有女子在哭吗?”

云尧的脸色竟还浮起红晕,他的欢儿虽然法力无边,本事惊人,但在这方面却是仍未开窍,看来都是他这个当夫君的错啊。他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尴尬道:“那女子不是在哭,只是在做咱们成婚以后还没有做过但又是必须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