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里辟了一小爿荷花池,如今正值初夏,碧绿的荷叶层层叠叠铺满水面,粉色的小花苞缀入其间,好似从天际投下的云霞。偶有蜻蜓驻足,踏得荷叶轻颤,滑下颗颗水珠。

薛玥坐在花池旁,将下巴支在栏杆上发呆,又百无聊赖地捡了块石子扔进花池,荷叶在湖心荡起层层涟漪,如同她现在的心境,自那日起被震动搅乱,再也难以平静。

她觉得有些后悔,不该轻易放松了防线,他虽顾及自己的伤口没有更进一步,但自那日之后,只要瞅到机会,就要对她动手动脚一番,越想起这些,她脸上就又开始有些发红。

这时,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薛玥心中雀跃起来,连忙回头喊道:“今日怎么回得这么早……”谁知却看见玉面罗刹站在金灿灿的日光下,抱着胸含笑望着她。错愕过后,又是一阵惊喜,薛玥忙跑过去抓住他的胳膊叫道:“叶大哥!”

玉面罗刹见她跑了两步就气喘吁吁,连忙拉她回去坐下,又轻哼道:“我看你现在心里,早就没我这个大哥存在了。”

薛玥脸上泛起些赧意,道:“谁让你这么久没都出现,我自然不会想到是你。”她又连忙问道:“你这段时间去哪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办吗?”

玉面罗刹靠在栏杆上,任风吹起他的乌发,目光悠远深邃,“去做一件早就该做得事。”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将目光收回,笑道:“现在该做得都做完了,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来接你回家。”

薛玥却突然局促起来,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玉面罗刹岂会不知她在想些什么,板起脸道:“怎么你还舍不得走了!你一个大姑娘家还未出嫁,就日日住在他家,难道不怕毁了你的名节。”

薛玥本在纠结矛盾中,此刻却突然笑了起来,道:“我还以为叶大哥一向我行我素,从不理会世俗目光,想不到从你嘴里也能说出名节这个词。”

玉面罗刹瞪了她一眼,道:“你少拿话来激我。你现在就跟我回去,他要想让你回来,就必须拿八抬大轿来接你。”

薛玥知道他是在为她抱不平,心头泛起阵阵暖意,但仍是迟疑难定,只绞着衣角,低头久久不语。

玉面罗刹见她这幅模样越发不满,忍不住教训道:“你懂不懂什么叫欲擒故纵,什么叫若即若离,你不用点手段,岂非一辈子被他吃得死死的!”

薛玥叹了口气,轻声道:“我自然是明白,可是我并不想那样对他。他若有心,我又何须再用什么手段。他若无心,我做得再多又有何用。”

玉面罗刹觉得自己快被她气死,想不到这小妹平时还算机灵乖巧,遇上这种事竟是如此死心眼,枉费他还处处帮她打算。

薛玥知道他定是觉得自己极不争气,正想好好安抚他几句,却突然被他的衣袍吸引住了目光,看了一会,才抬起头贼兮兮地笑道:“难怪叶大哥这么长时间不见人,原来是认识了位姑娘啊。”

玉面罗刹脸色变得十分不自在,忙扭向一边道:“你莫要扯开话题,什么姑娘不姑娘的!”

薛玥的眼光一直在他袍上打转,笑嘻嘻道:“你这件袍子胸口处明显是被修补过的,虽然这流云刻意绣得不着痕迹,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差异。而且这人不仅针法细腻,还特意选了同样材质的丝线,绣样也与袍子的样式仿若一体,明显是出自一位极其有心的姑娘家。”她越说越兴奋,顿时把自己的事抛在脑后,兴冲冲地问道:“以你的性子怎么会穿一件补过得旧衣服,除非这帮你补衣服的人对你极为重要。快告诉我,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玉面罗刹见她激动得双目放光,便没好气地将她后脑一巴道:“胡思乱想些什么!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蠢啊,外面天宽地广,我才不会傻得把自己束在一人身上。”

薛玥见他语气强硬,眼神却有些闪烁,心里明白事情必定没那么简单,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正想再旁敲侧击一番,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远远传来:“把你的手拿开!”

只见顾勋站在远处,正怒气冲冲地盯着玉面罗刹放在她后脑的那只手。玉面罗刹眼珠一转,不仅没有把手收回,反而顺势将薛玥脖子一搂,得意洋洋笑道:“我干嘛要听你的。”

顾勋眼中要喷出火来,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扒开他的手,黑着脸道:“你擅闯私人宅邸,就不怕我叫官府来拿人吗。”

玉面罗刹往后一靠,摆出一个闲适的姿势,道:“我倒想问问,你顾大人不明不白地拐骗民女到你家来,莫非就不怕我去报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