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冲心中有些腹诽:明明可以说清楚,却非要搞到如此地步。人家姑娘被你如此伤了一次,又怎么会继续等你,到时候只怕是后悔都来不及。但他看顾勋已是悲痛难言,这话便断不可能说出口。此时,门外雨声渐厉,顾勋好似突然醒悟一般,连忙抬起头道:“快!你赶快找俩马车送她回去,她大伤初愈,决不能再淋雨!”

张冲摇了摇头,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连忙找了辆马车去追薛玥。果然一出巷口不远,就见她正失魂落魄地走在雨里,雨水不断从她发丝上低落下来,而她却浑然未觉,只是麻木地迈着朝前走着,看起来令人十分不忍。

他连忙将薛玥带上车,给她递了条帕子,想开口劝她两句,却突然有些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在薛玥并未看他,只是低着头一遍遍擦拭着头发上的雨水,好像车里并没有另外一人存在,面容冷淡得看不出是悲是喜。

张冲知道她今日受了刺激,也不忍再去打扰她。一时间,车内静得只听得见潺潺雨声和车辙碾过水洼的声音。就在一路阵尴尬的沉默中,马车终于缓缓停下。薛玥抬头望见薛府的匾牌,眼神终于有些发亮,喃喃道:“回家了呢。”她急忙提起裙裾走了下去,竟从头到尾连看都未看张冲一眼。张冲知道她此刻精神不佳,也未去计较,见她的背影走到门前,才终于松了口气,吩咐马车往回行去。

雨越下越大,将薛府门前的青苔一点点冲刷下来。正午时分,玉面罗刹举着一把青伞,远远望见薛玥抱着腿满脸呆滞地坐在门前石阶上,她头上大红色灯笼被风雨打的“哗哗”作响、不断摇摆,雨水从她的头上身上不断滴下,又蜿蜒流入青石板内,好似在她身旁积成一道清溪。

玉面罗刹顿时被惊住,连忙冲了过去将伞在移她头上,语气中带了责备道:“这么大的雨,你坐在这里干嘛?”

薛玥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水滴从发丝滑落到她苍白的脸颊上,她盯着玉面罗刹半晌,才开口道:“为什么,为什么家里会落锁!”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惊慌,一边摇头,一边喃喃道:“我敲了好久,却怎么也敲不开门,我还以为再也回不了家了!我好害怕,若是回不了家,我该怎么办!”她越说越激动,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身上不停颤抖,到最后竟抱着腿放声大哭起来。玉面罗刹见她如此模样,早已明白大概,顿时心中又气又痛,连忙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前,柔声道:“小妹,没事了,回家就好。”

因淋了几个时辰的雨,薛玥一回家便生了高热,她躺在床上昏睡了几日,一时皱眉、一时呓语,反反复复,辗转纠缠。

她在迷迷糊糊之间,好似看到有无数的景象在她面前变幻:乱坟岗内,他紧紧抱住自己,坚定道:“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卧床旁,他温柔地望着她道:“小玥,你可知道结发的含义”。长平湖上,他对着满天的星子道:“就算这是一场梦,我也会帮你做得久一点。”她连忙伸出手去,想要努力抓住些什么,可刚刚一触,那画面就突然崩塌碎成了碎片,再也拼凑不起来。然后他的脸便扭曲起来,慢慢沉入黑暗之中,直到她再也看不清,找不到。

薛玥心中剧痛,猛地惊醒过来,才发现身子冷得发软,脸上已全是泪痕。她望着守在她床边一脸担忧的玉面罗刹,眼神涣散,无助道:“叶大哥,怎么办……我本来以为只要留在他身边,我便什么都不怕。可我还是做不到,我没法让自己那么卑微地呆在他身边。可我真的好想他,怎么办……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玉面罗刹见她变成如此模样,心中恨意翻涌,双拳不断握紧又松开,在心中咬牙发誓道:“小妹今日所受之苦,有朝一日必定要向那人讨回。”

而在门外的一颗榕树下,有一个身影正痴立雨中,久久未曾动过。他望着窗内那两个人影,有一种冲动想要抛下一切,冲进去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他肩上托付着太多人的期许,根本轻易放弃。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深深叹了口气,硬气心肠朝外走去。

顾勋脚步虚浮地走在巷内,突然听见身后好似响起脚步声,他猛地停住身子,警惕地朝后望去。待他看清来人,突然又松了口气,似是早有准备负起双手,淡淡道:“你要打便打吧,我不会还手。”

谁知来人竟拱起双手,朝他一躬,道:“我今日可是特地来谢顾大人的。”

顾勋身子一颤,只觉得一颗心被猛地拉下,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好似飘在半空中,道:“哦?是吗?你要谢我什么。”

玉面罗刹摆出一副倜傥的姿势,嘴角勾起一个残酷的笑意,一字一句道:“多谢顾大人将小玥完璧归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