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按计划启程,冬日行船的辛苦自不必说。

风大,水浅,水流缓慢,天寒地冻,船舱里不得不停歇烧着三个大大的通红极旺的大火炉。于是每到一处码头,不得不上岸买碳。好在红叶几个有胤táng做靠山可以找关系走后门,不然,连好碳都买不着。

又好在是顺流行船,一路加速赶路,到了杭州,也是十一月下旬了。

杭州冬季其实也不好过,不过此刻,天气还算不错。但对于青鸾来说,当然是不堪忍受的,仍跺着脚哆嗦了几下,安寄翠看到包裹着白狐裘大氅严严实实的青鸾,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忙命人在她屋里再加两个大大的火炉。

看到跟着一块回来的冯茹,安寄翠倒没什么印象,如平常一般招呼,对于女儿这种出去一趟便多出几个人的行为她已经见惯不怪了,如果哪天引章出去没带人回来,恐怕她更有兴趣问一问。

一时进了屋,换了衣裳坐下说话,引章看着母亲有些蠢蠢欲动想要说什么的意思,心头“咯噔、,一下,她就这么迫不急待了?于是忙叫人将胤táng送的人参、锦缎、宫huā、首饰等拿出来,吞吞吐吐在红叶的补充下将情况说了出来,安寄翠先是一怔,随即便高兴起来,连连说是“早觉郭公子是个好的,以为你不上心也就罢了,哪想你们到底有缘呢!倒是娘白操心了!”

引章听话中有话,少不得故意相问,才知自己所料不错,安寄翠已听人介绍了位品貌齐全、家世清白的公子,就等着引章回来呢!

当然现在是理所当然抛开不谈了,安寄翠难免又问起胤táng家庭状况,父母脾气可好?尤其是母亲,性格怎样?家中兄弟几个?郭家是做什么生意的?郭公子平日里也常常在外边奔波吗?什么时候再来杭州云云,问的引章左遮右挡辛苦无比,一点不敢怠慢,生怕一个疏忽漏了陷无法回转。

按说做母亲的打听未来女婿家庭状况,要么问媒人或者别的什么熟人,要么派心腹得力家人亲自打听,没有个问自家闺女的道理。只是,安寄翠早已接受了自己女儿跟别人不一样的事实,问她这些并不觉有何不妥,而引章也绝对无法低颈垂眸把玩发梢做娇羞状扭着身子唤一声“娘!”意思是人家害羞啦!不要再问啦!

想想多么可笑,在胤táng那边她是见不得光的,在她家同样,胤táng也是见不得光!

好不容易获得喘息之机,引章当然稳稳抓住,抢先笑了笑问怎么不见引华?这些日子他可习惯?

安寄翠舒心笑了笑,道:“引华和鱼儿一早到绣坊查看去了!生意上的事我不太懂,不过听吴管家说,引华很是能干,一切都打理得很好!”“弟弟本就聪明,当然错不了!”引章放了心,又有些奇怪道:“绣坊?巧手那边一直很有分寸的,引华没必要去查看那么久吧?难道发生什么事了?”

引章心一凛,脱口急道:“莫不是杭州织造府派下活来了?”身为江南绸缎马首的卓家一倒闭,三处织造府当然要另找合作商家玲珑绣坊名气甚大,加上太后万寿呈送之绣品大得凤心,被他们找上也不奇怪,但是,牵进官府里头,实非明智!

“鱼儿也是,跟了我这么久还不懂我的意思吗?也不知提点提点引华!”引章蹙了蹙眉。

“有什么不妥吗?”安寄翠一怔,道:“这事是引华跟鱼儿商量了好几天才定下来的,料想稳妥,你先别急等他们回来问问就知道了!”引章摇摇头,哪里再坐的住,道:“娘,我不等他们了,我得过去看看!”说着带着阿青、阿碧忙忙去了。

来到绣坊,果然里边忙得一塌糊涂。绣坊经过扩建,比原来已扩大了三倍有余,新建绣室八间阔宇都是三层高楼,可想而知其规模。

此时刚到门口,引章便感觉到了那种无处不在的忙碌感。

引华正和鱼儿、巧手在账房里算着议着什么,忽见姐姐回来了,又惊又喜丢下账本跑过来亲亲热热笑着叫姐姐,鱼儿、巧手等也都笑着上前问候。引章一见这样原本就不多的怒气霎时烟消云散,遂也丢下心急火燎的心事,同她们欢欢喜喜的打招呼,坐了下来,说了些京城风物离别后话。

阿青、阿碧不由暗暗好笑:大小姐一副问罪的样急匆匆过来,谁知一见面又什么脾气都没有了,看来是真的很疼少爷呢!

引章当然不会忘记此行目的,阿青阿碧眼神相互交流的嘀咕刚接近尾声,引章那厢已经朝引华抛过去无奈一眼,轻叹了口气,徐徐道:“引华,绣坊里怎么这么忙,可是跟杭州织造有关?”引华跟鱼儿相视一笑,道:“是啊,半个月前杭州织造府的宁大人派人来商量了此事,姐姐不在,我和鱼儿商量着办了,也不知办得如何,正要问问姐姐!”“哦?那你们说说看,你们是怎么商量的?”引章笑了笑。这才是关键所在,生意已经接下,断断没有中断的道理,引华对此单生意的看法想法相比之下更重要。如果苗头不对,这孩子对官商合作这种事看法不理智,不周全,她正好可以借机给他扳回来,将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扼杀在摇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