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状面带浅笑,静静地望着跪坐在宝鼎身后的赵高。眼里掠过一丝诧异。

他对这个尚书卒史没有任何印象,他甚至不知道这位年轻人就是去年少府大考的第一名,他实在想不明白,公子宝鼎从哪找来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并把他隆重推荐给自己。公子宝鼎的目的何在?仅仅就是因为他看中了这个年轻人的才华,想培植他,把他收为己用?

隗状不相信,他自认为比较了解公子宝鼎,但公子宝鼎身上藏着太多的秘密,他越是接触多了,越是知道的秘密多了,越是忐忑不安。就以鼓风箱来说,这是个惊人的发明,足以推动大秦国力的发展,但不可思议的是,这是公子宝鼎发明的,怎么解释?天赋异禀?

出塞一事同样匪夷所思。就天下大局来说,宝鼎的分析和判断实在令人惊叹,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但几百年来,有多少人会把中土局势放到如此广袤的一个天下去探寻中土的未来?又有多少人会像公子宝鼎一样把北虏对中土的影响放到如此高度?更让人敬佩的是。又有多少人拥有如此胆魄,深入大漠探查北虏形势?

这样一个高瞻远瞩、深谋远略的人,在这样一个晚上,带着一个出众的年轻人走进隗府,恳请自己予以提携,这其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隗状把探寻秘密的心思放下了,他现在没有精力关注这种小事。提拔一个官秩两百石的小官对他来说微不足道,其实宝鼎自己也能办到,宝鼎是主爵中尉,一句话的事情而已,但宝鼎请他帮忙,显然是想把赵高留在咸阳宫,以便让赵高进入秦王政的视线。假如赵高得到了秦王政的赏识,那前途就不可限量了。

隗状随意问了赵高两句,敷衍了一下,然后就与宝鼎说起了出塞的事。现在武烈侯出塞是咸阳最热门的话题,上上下下都在预测武烈侯的生死,不过隗状关心的不是宝鼎的生死,而是此趟出塞武烈侯能否实现预期目标。

赵高察言观色,知道自己应该告辞走了,随即偷偷向宝鼎看了一眼。宝鼎略略点头,笑道:“你出去等我,一起走。”

隗状望着赵高离去的背影,微微摇头,“没有前途。”

宝鼎也望着赵高的背影,不动声色地回了一句,“拭目以待。”

“他的出身决定了他的命运。”隗状补了一句。

“命由天定。”宝鼎笑道。“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隗状抚须而笑,“这是武烈侯对命运的诠释,还是对命运的感叹?”

“这是我对咸阳的感叹。”宝鼎问道,“大兄不相信?”

隗状摇摇头,“墨家反对天命,但顺从天志,武烈侯却反其道而行之,奇哉。“接着他一语双关地问道,”武烈侯最近是不是读了《墨子》?读得太多了吧?”

宝鼎笑了起来,“墨子说,‘天子为善,天能赏之;天子为暴,天能罚之’。大兄相信否?”

“嗤……”隗状嗤之以鼻。

“我也不相信。”宝鼎说道,“墨子认为,天志兼爱,有力相营,有道相教,有财相分,大兄有意顺从否?”

隗状再度嗤之以鼻。

宝鼎大笑,“我马上要走了,临行之前。特来向大兄道喜。”

“何喜?”

宝鼎拱手为礼,“恭喜大兄即将荣升丞相公。”

隗状淡然一笑,缓缓站了起来,伸手相请。宝鼎一边站起来走向堂外,一边笑道,“到咸阳大半年了,竟然没去拜会琴家姐姐,太失礼了。”

“寡居之妇,不见也罢。”

“本打算离京之前去一趟兰房,向姐姐略表谢意,没想到未能成行,深感不安。”宝鼎叹道。

隗状停下脚步,眼露不满之色,“武烈侯是不是认为,这顿饯行之宴应该安排在兰房?”

“不不,大兄误解了。”宝鼎急忙摇手,“琴家姐姐给我设宴饯行,我当然感激不尽,只是她为什么要在隗府设宴?”

“隗府的酒不能吃啊?”隗状的脸色不好看了。

“好好,我说错了,说错了。”宝鼎装腔作势地连连道歉,然后脸色一整,又问道:“为什么?”

隗状瞪着他,冷笑,“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里有什么秘密不成?”宝鼎揶揄道,“看大兄这张臭脸就知道,这里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可告人?”隗状生气了,抬手指向府门方向,“不吃就滚!”

“大兄。不要生气嘛。”宝鼎大笑,“我吃的是琴家姐姐的酒,与你何干?”

隗状冷哼,用力一甩袍袖,举步先行。

宝鼎急忙跟上,“大兄,你刚才无缘无故说到墨家干什么?相国是不是对你极度不满?认为你故意在他背后捅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