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北麓,幽影谷。

晴空正好,和风轻柔,暖洋洋的日光洒下在一片翠绿青草地上,野花盛放,溪水潺潺,虽然不是什么难得的美景,但也很有几分野趣。

更有仙道中人聚集,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人人风采不同,或是英挺俊朗,或是潇洒不羁,或是美艳多媚,或是清丽婉转,给这处幽静的谷底更增添了几分雅意。

只是,此刻身处此地的诸位“仙长”,却实在谈不上心旷神怡,其中几个人更是如同市井俗妇抱怨柴米油盐鸡毛蒜皮一般,口若悬河地互相扯着皮,争吵不休。

这些人要么是名门大派的出色弟子,要么是顶级修真世家的公子小姐,都是年纪轻轻便修为出色、法力高明的秀出人物,随便走出去一个,也不知有多少修士暗暗敬仰,视为心中女神男神,若是他们心目中的“真人”、“仙子”居然也会做出这等行径,必然会吓掉眼珠子,以为自己入定还没醒过来。

虞璿立在一边,嘴角微微含笑,尽显娴静温婉,更有杨玉楼挽着她,笑嘻嘻地低声咬耳朵,说着谁也不知道的悄悄话,两个美人儿春兰秋菊,交相辉映,可比什么美景都吸引人得多。

“鱼鱼啊,所谓名门精英,在面对着普通修士的时候,那当然是高高在上,气派惊人,高瞻远瞩,一锤定音,但这里全是各门各家的顶尖子弟,这玩意儿大家都有,谁也镇不住谁,愿意给你的是面子,不给你面子又怎样?你说,这架子还能摆给谁看去?所以,在不能以武力决定对错的时候,当然要用言辞来征服对方,就算不能说服你,也要绕得你头昏脑涨,对答不能,郁闷成伤。”

这白云宗的小公主眉目灵动,笑意盈盈,哪知私底下给虞璿灌输的却是这样一番歪理,但仔细一想,似乎也是那么一回事。

虞璿三人带着君墨冷来到幽影谷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情景,以昆仑派为首,除了少数几个走得太快、已经回去了,仿佛斗剑之会又重新开始了一般,只是这一次却是为了哀牢山这些散修闹出的事儿,各有争执。

似乎因为上次昆仑派忽然出面,更改规矩,其余人都来不及反应,只得让他们占了一次上风头,这一次好几个门派的人都显得有些火气,似乎要把丢失的门派存在感重新刷回来,加上又有好几个修真世家的人在此,似乎也有点煽风点火的倾向。

在虞璿看来,这件事其实很简单,若是交给一个门派,无论怎么处理都行,但人多了可就不一样了,鸡首牛后,从来都是一个最最复杂的问题。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怕是神仙,在修到四大皆空、不为任何外物所扰之前,也难以免俗。

比较令她为难的是,洞真派居然只剩下了她一个,撇掉愤而出走的秦楼月,那位史万岁师兄跑的也快,但即使只剩下一个人,六派十宗的面子还是要给,因此左思齐他们争论之余,也不忘问一问“虞师妹的意见?”

而让虞璿哭笑不得的是,杨玉楼似乎很怕她被忽悠进去,总是抢在前面拦话,其宗旨就是一切成型的意见都坚决予以反对,乃至于城府颇深的何慕兰都忍不住皮里阳秋地说了几句,“白云宗什么时候能够代替洞真派做主了”的酸话。

君墨冷很有些手足无措,很明显就是被绕晕了的群体,不过稍微令她安心的是,较之在云鹤山上,秦昭对她的态度缓和了不少,似乎又峰回路转,让她看到了些希望。因此,她也不大在乎旁的事儿,只是一门心思思考,如何再表现得好一些。

吵嚷了许久,最后还是不曾商议出什么来,昆仑派也没占到什么便宜,最后个人都答应“回去后禀报师长,再做处理”,至于到底会不会“处理”,那可就不好说了。

说到底,这些人在这里争的,不过是一口气,一个名分而已,至于事情到底如何办,倒是极为次要的。在这些精英弟子看来,管这些闲事儿,倒不如去修炼法术,提高修为,就算交友闲逛,也要比坐在一起扯闲皮要有意义得多。

但是,无论这些弟子心里怎么想,一旦涉及到门派的威信势头,在这种微妙的事儿上,哪怕心里再腻歪不感兴趣,也不敢等闲视之,反正他们也没想怎样,只把事情搅合了便算。

你昆仑派想做领袖对我们指手画脚,第一次没能提防,让你得了彩头也就算了,想再照葫芦画瓢地再来一次,断无可能!

或者独行侠或是散修小户并不能够明白,多听人家一次两次的,又有什么大不了?但“权力”、“权威”、“局势”的形成,其实就在这一点一滴中,若是实在对此不敏感的,也只能说,此人的悟性,不适合搞这一行……

这些大派精英弟子未必就都是八面玲珑的人精,但起码都是门派中重要人物,对于这些权势地位的明争暗斗,就算没兴趣,也绝不会不懂,俗称“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

那萧家的元婴真人一直站在一边,并不曾参言,哪怕左思齐几次问他,这位红脸白须的元婴真人也只是微笑,道:“老夫一个局外人,不好乱言。”直到一切“商议完毕”,这位元婴真人才缓步向虞璿这边走过来,微笑道:“虞小友,能否借一步说话?”

其实这位萧家真人来得甚早,而在秦昭的解说下,虞璿也早知道了对方的来意,以她现在的实力,对上一个普通元婴真人还有几分说道,但对方若已经渡过了天劫,那就要迅速确定开溜的方式了。

按照秦昭提供的信息,这位萧真人名叫萧易人,乃是渡过了一次天劫的元婴高手,修为之深,较之她父母还要高出一筹,而且这等活了七八百年的老牌真人,要说没有几下散手,几乎是不可能的。荀少卿当年所谓的“金丹越级斩杀元婴”,其实只是刚刚突破元婴的修士而已,较之萧易人这种,几乎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在这种形势下,哪怕明知道对方实力不好惹,虞璿倒也不怕,一来诸派齐至,这位萧易人真人若想下黑手,也不会是在这样的场合,否则置六派十宗的面子于不顾,就是顶级修真世家,也得喝一壶。

一听见这位萧真人提出“单独谈谈”,虞璿还没怎样,杨玉楼已经露出了一脸警惕之色,半个身子挡在虞璿前面,一副“你这老家伙休想图谋不轨”的护崽模样。

萧易人不由莞尔,笑道:“玉楼贤侄女,以前老夫和令尊下棋的时候,你还不曾出生呢!如今也是亭亭玉立的女孩儿了。想想时光似箭,岁月如梭,我们这些老家伙,真是老了啊!”

杨玉楼扁了扁嘴,道:“萧真人,此事可怪不得我们……”她话未说完,萧易人便笑着摆了摆手,打断道:“不怪,不怪,我一个老东西,和你们小孩子过不去,老家伙虽然皮厚,也禁不起这样磋磨。”

只是,他笑得越是云淡风轻,仿佛慈祥长辈,杨玉楼便越是警惕,就连心思粗的秦昭,也生出了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这感觉便宛如一个城府极深的人,哪怕你杀了他全家,也照样笑脸以对;碰上这种人,就算不是敌人,也会觉得心中发寒。

杨玉楼和秦昭两个人如临大敌,虞璿倒不怎么怕,推开杨玉楼走了出来,微微一礼,道:“萧真人想必有什么事儿要问,晚辈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