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庙门“砰”地被掀开,一阵冷风裹挟着雨点扑来,一人自晦夜风雨中悠然踏入。

此人身量颇高,着一袭洗得发白的旧布袍,脚踏草鞋,颇有风尘落拓之气。面貌虽若三旬许人,鬓边却已经有着丝丝白发,以青巾系住,随意垂在背后。一张脸乍看平淡,细看却极端严,嘴角常挂着平和的笑意,眸中神色却似喜似悲。

这宛如落拓书生的男子双目扫过余清圣,微笑颔首,仿佛面对着相识多年的故人一般,温和而有礼,“在下萧沉舟,余公子有礼了。”

余清圣深深呼出一口气,此人从出声开始,直到现在明明站在面前,却给他一种空无一人的感觉,不问也知对方法力远胜于他,只是余清圣穷搜记忆,也想不起天底下有哪位名叫萧沉舟的高手。

这名为萧沉舟的落拓男子悠然一笑,负手在后,目光落在余清圣手中的擦破龟甲上,透出欣赏之意,“洛书又称龟书,相传是上古神龟浮于洛水,甲壳成此图象,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以五居中,五方白圈为阳,四隅黑点为阴,囊括乾坤阴阳五行之妙。而当今三大术算,皆出于此,可谓是天下术数之源。”

他遗憾地叹了一口气,“不过,泄露天机者必遭天谴,现在余公子手里的洛书残片,已经不足当初十分之一,而品阶更是从纯阳至宝跌落到普通奇物。不过饶是如此,也镇压得北极宫近万年气数,苏氏一门得以苟全。”

萧沉舟说完,脸上又露出温和的笑意,“公子能从北极宫中夺得此物,虽是时命所致,也甚不容易。何不交给萧某保管?”

余清圣大为犹豫,知道对方若是硬取,自己抵挡不得,但他也是极聪明的人物,稍一踌躇便听出话中有话,当下沉声道:“宝物有德者居之,萧前辈若要,晚辈自然不能不给,但不知能否给我一个献上宝物的借口?”

萧沉舟微微一笑,似甚赞许,重又负手在后,看了余清圣一眼,方道:“你要借口,我便给你一个——你眼下还未出北俱芦洲境内,但若持此物,一旦离开北俱芦洲,立刻便死无葬身之地!”

余清圣微微一哂,“敢是前辈索宝不成,便要取我性命么?”

萧沉舟哑然失笑,带了一丝戏谑,道:“萧某生平只顾修炼,误了娶妻,也不曾有女孩儿被风流少年勾搭,更谈不上恼羞成怒取人性命。余公子做过些什么,自己也不记得么?”

余清圣初始只觉得茫然不解,但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可能性却猛然涌上心头,虽然心知这可能性微乎其微,却仍然压不住的脸色遽变,“……请萧前辈明示。”

萧沉舟欣赏着少年发白的面色,笑道:“萧某虽想直言,奈何同余公子非亲非故,却是师出无名啊!”

这话中的含义已经昭然若出,余清圣略一沉吟,面上露出苦笑,道:“萧前辈厚爱,本不该推辞。只是家祖母治家极严,无许可不敢拜师,不如晚辈回去禀报家祖母之后,再来拜上前辈,便奉洛书为束脩之礼。”

萧沉舟哈哈大笑,“这话就虚了!余公子不肯也罢,但倘若打算对令祖母和盘托出,届时可千万不要怪萧某连累了你。”

他轻轻一拂衣袖,“其实也没有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是萧某那不争气的徒儿还活着,说不定也鼓励他去追求一番。本来萧某一个徒弟也算不得什么,但毕竟北国诸君曾寄厚望,总须有个交代,也只好紧赶慢赶,辛苦跑这一趟。”

余清圣背后已经是冷汗湿透,他总算明白了这萧沉舟的来历,此人竟然是北方魔国来人!怪不得虽然这萧沉舟一身道气,仿佛玄门正宗,他却始终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细微违和感。

当初魔教鼎盛时,共有五方魔教,随着中洲玄门崛起,中央魔教最先衰落,随之便是东方魔教一位长老弃魔入道,悟得神通后,尽杀教众,又在东蓬莱洲的东极建木之下,重修道宫,号为青帝。而南方魔教内争分裂,树倒猢狲散,已经不成气候。唯有西方魔教诸位老魔达成平衡,在西海归墟共建魔国,实力最强,如今一提到魔道中人,基本上所指便是西方魔国了。

而北方魔国最为神秘,始终在北俱芦洲边缘徘徊,又有北方妖族牵制,除了北海及北俱芦洲一隅,在修真界几乎没什么影响。

这神秘莫测的萧沉舟无端而至,又旁敲侧击地说了许多言语,暗示他转投北方魔教,很明显看中的也是他自须弥境中所得。余清圣比虞璿早出来数日,一路上也遇到不少等着截杀抢夺之人,只不过他法力大进,都被一一料理。本来以为尘埃落地,自可从容回去消化,想不到还有人等在这里,而且更是干脆利落——既然机缘已经被你所得,那干脆连人一起要了!

一时间,他又不期然地担心起虞璿来。余清圣一直在北俱芦洲未曾离开,除了交代苏千靥盗宝之事外,还有便是担心妹妹的安危——这无关虞璿本身能力如何,只是放不下心而已。而虞璿出来之后,便高调杀回北海报仇,随后不知所踪,数日后又骤然在北极宫近海出现,也让他深为疑虑。

依照这萧沉舟透露的只言片语,只怕这泓水当真是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