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攀只顾低着头嗟叹,自然瞧不见有人在笑他,更不知道,这会子为何傅光竟是找了过来。

昨日姜灼自回到太医院,一直忙到酉时,说来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秦宴帮忙之下,让她寻到了当年沈妃小产的医案。

这其中最早一份医案,便是义正元亲笔所书,上头有记——“沈妃半月前小产,遂以血崩舌硬,心摇,汗出发润,日夜俱热,耳闭不闻,目视不见,身浮浮如在舟车,断之,用六脉细数欲脱,用人参二两,黄芪二两,白术一两,熟地二两,当归五钱,炮姜、制附、薏仁各三钱,龙骨一钱五分。”

虽不是亲自诊断,不过看过医案,姜灼却觉得,按症状所记,这方子大体并无不妥,唯这“薏仁”,稍显突兀了些。

当时秦宴也瞧出不对,指说:“薏仁味甘淡,气微凉,竟是孕妇忌用之物,堂堂太医令,如何会犯此等失误,着实叫人看不明白。”

姜灼也是百思不解,然后又瞧了其他几份医院,已然变成王攀手笔,虽症状说得无误,只王攀开出的方子尽是保守,用药也极平庸,更是于病人无半点益处,且从记载可见,此后沈妃病症越发严重,直到最后,王攀甚至在医案上写了“药石罔效”。

又将义正元开的方子重新拿在手上,姜灼越发不信,单阿爹这一个方子,便能送了沈妃的命,就算当日阿爹真是误开,那三钱的薏仁,绝对致不了命。

到后头姜灼就一直在瞧那“薏仁”二字,总觉得何处不对,直到琢磨了两个时辰,姜灼不知怎得,竟想起当年自己头一回考医官时,被王攀坑得弄错了题之事。

想到此处,姜灼拿着纸帛便对着光去瞧,果然便发现,那上头似有贴缝,再一摸得话,竟是比别处稍厚一些,只是时辰久远,纸帛泛黄,若不仔细看,竟是发现不了的。

秦宴也凑近了看,然后又瞧了瞧背面,竟嘟哝道:“若没猜错,原本上头当是一个‘枣’字,后来给人盖住了,也不知是做何文章?”

姜灼当时差点激动坏了,抱起沈妃的医案,便往未央宫跑,竟是忘记了自己的伤腿,还差点坏了宫中规矩,,几乎要被未央宫守门兵将摁到地上,好在江常侍及时过来解了围,终是带她进去见了诸葛曜。

而此时,姜灼随着傅光过来,便是要审问这当事之人。

此时王攀就这么盘腿低头坐着,神情已然沮丧至极,倒是傅光很有兴致地又劝:“王太医也用不着后悔,这天下那么多当大夫的,有几个能得机会进太医院,还如你这般,轻易地便当上医首,十来年不倒,说来,也多亏王巍帮衬,你总归也算尝过荣华富贵、显赫官威了。”

未想王攀这时竟大笑起来:“大人说得正是,在下虽然命短,不过倒也算不着亏,便比如郑无空,就算后头得了御赏的‘医圣’之名,可也一辈子未当上太医,总比不上在下。”

姜灼倒是在旁边冷笑道:“那是我师父不屑那什么太医的虚名,你这种人,如何懂什么叫淡泊名利,一介俗人而已。”

王攀猛一抬头,不禁吃了一惊,这才瞧清楚,原来是姜灼站在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