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弘,这名字他自然从未听过,也不记得出现在汉末的记载之中。其实,现而今,这些人已不叫黄巾了。

据他的记忆,若是这世界没有大的变动,那自张角死后,皇甫嵩朱儁等人率军平靖了黄巾起义。黄巾军余众惶惶之下流向冀北,最终又散往八州郡县之中。当然,最后大部分归入了黑山一部,也就是现在他所看到的这些黑山贼寇。

高台上那人,很可能就是继承了太平道体系的黑山首领张牛角。至于原先的三十六方渠帅,死的死,降的降,并的并,只怕所剩不过数人而已。但刚才听通传的“黄龙、白波”等部,竟还是沿用的黄巾分法,将各部领袖冠以其绰号,保留发展了下来。看起来,除了尚未身死的那几人,其余的部众皆是沿用了前任领袖的绰号作为本部代号。

祁寒斜眸乜了一眼卫弘脖上的皂巾,忽然发问:“卫兄,你是哪部的将领啊?青牛角,苦哂,白雀,浮云……还是丈八?”

卫弘虎躯一僵,脑中轰的一下,仿佛雷霆过耳,竟尔呆在当地!

怔惊之间,他见鬼一般转过头来,以不可置信地眼神紧盯着眼前斜卧在地,一脸放松淡然的青年,喝道:“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此子居然对各方绰号如此清楚,但这些名号,分明只有教众内部联络才会使用!何况,他一开口就猜中了自己的代号!

莫非这人竟是山精魑魈所化,又或者也是个有仙法的?!可他若有仙法道行,何至于被捆缚在地,动弹不得?

卫弘额头冷汗涔涔,如中雷亟般瞪视着地上青年。

祁寒点点头:“原来你真的是丈八。”

本来这世界的人事与史书所载多有出入,很多事他都不敢断言。何况这些黄巾首领,更是连野史杂俎都极少涉及。他本来还吃不准,但看卫弘脸色,却是被自己猜中了。

面前宽肩阔胸的汉子,目光纯然。祁寒看他一身豪杰气派,绝不类奸邪小人,不禁对十多年前那场天下色变的起义,升起了几分感叹。

其实,这些渠帅之中并不乏英雄壮义,豪气干云之辈。他们或许御下不严,不擅治军之道,但却是存心为民,英雄热血的。黄巾之始,这些人劫富济贫攻打官府,开仓放粮救济穷苦百姓,处决污吏贪官,正是民心所向之因。譬如河南黄龙、中牟于毒等人,皆是义气干云的好汉,曾做下无数救民水火的好事。

只是后来,这黄巾军才渐渐变质,成了毒瘤恶疮,威胁生民,倾倒社稷,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贼寇。但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多种多样,兵气与匪气是共存的,本就是一把双刃剑,端看使用者怎么用了。

祁寒想罢,却见丈八脸色一沉,似要有所动作,他突然又道:“你的弟兄左髭呢?”

丈八脸上一窘,手中的刀竟垂了垂:“我们拿错了你,他去找那……”

话音未落,远处高台上下突然一阵骚动,祁寒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原来刚才丈八喝问自己的时候,因为被叫出名号太过吃惊,忘记了控制声量。

二人心道不妙,竟是同时扭头。回眸之间,只见远处的黑山军宛如潮水一般涌动过来,好似在一锅滚油中滴落水滴,一时间沸腾开来,“哗”的一下,将二人团团围住。

潮水中分,自觉辟开一条道路,众人簇拥着那中年头领,朝俩人大步走来。

几个健勇手持尖刀走至祁寒跟前,丈八见状眼中闪过一抹慌乱。他脚步微微一动,似是想要阻拦,却触到那中年将领身旁红衣青年凛然生寒的目光,不由心中一凛,顿足停下。两名健勇当即抓住祁寒手臂,一手一个,将人提到那中年头领跟前,重重摔在地上。

祁寒的右脸狠狠撞击在地,登时砸得面颊剧痛,他“呸”地一声将牙血吐出,伸舌舔舐牙根,发现只是微有晃动,并没有伤及牙床,当即放心。眉眼一轩,朝面前居高临下的几人打量过去。

那中年将领天生异象,额头左右两侧各有一包高高鼓起,不知是骨是瘤,自带一股威武气势。祁寒心中咯噔一下:“果然便是张牛角了!原来他得此外号却不因盔甲类似牛角,而是额头高凸?”

再看他身旁那瘦长男子,一副长眉直飞入鬓,狭长凤目氤氲精光,琼鼻朱唇,倒是生得好相貌!这人身长足容,腰间脖际各束一条正红巾布,扎出匀称瘦削的体形,上衣绯红过腰,盛气凌人,下穿青皂帛裤踏云履,气质出挑,只一眼便能觉出此人灵动活络,矫健身轻。

联系之前张牛角所唤的那声“燕儿”,祁寒已猜出此人身份。

相传黑山张燕身轻如燕,矫健善战,素有飞燕之称。这张牛角就是他义父,将来死后便由他继承衣钵,统领几十万黑山军。

张牛角扫了一眼地上灰头土脸的青年,面色微讶,皱眉道:“丈八,此人是谁?”语声甚是不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