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丈八跟左髭乃是结拜兄弟,可惜两人却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连时辰都已闹不清楚,因此竟然分不出大小,于是两人想出个奇怪的办法,竟各自称呼对方为“大哥”,好得像是穿了连裆裤一般。后来与另一个将领相交甚好,便将那人称为二弟。

祁寒听到中间,忽觉丈八面色有异,似乎朝张燕的方向瞄了一眼。看那张燕,却是目光沉静,殊无异色。再听下去,听到什么“今夜终于等到他回转北新城”之类,不由面色一变,皱起了眉头。

即便祁寒心中震动,但他仍未错过张燕眼中那微微闪动的眸光。

看起来,这丈八和左髭的掳人行径,竟是张燕指使的么?可他们口中的“二弟”……

祁寒正自沉思,忽觉人群中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直直落在自己身上。那种极端熟悉而安稳的感觉,瞬间涌上心间!

他飞快回眸,在人群之中搜索,但火把之光闪烁不停一片昏昧,夜色迷离中到处都是黑山兵卒,密匝匝摩肩接踵几无一丝缝隙,竭力眺目良久,却并未发现意想中的那个人。

祁寒几乎以为自己错觉了。

或许是那人对自己的影响太大了,是以不论到了哪种境况之下,总觉得他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望了片刻一无所获,他心中微怏,正欲收回目光,孰料正在这时,眸角在不经意间一瞥,竟令他倏然睁大了眼睛!

但见那花叶掩映之处,一匹白马嘚嘚行来。马上之人英姿伟岸,头顶银盔衬映月光,身上白袍涤荡起疏肃夜风,祁寒的心猛然狂跳起来,那一瞬间,他几乎连呼吸也被那道身影夺走了。

“子龙——!”

不假思索地,祁寒喊了出来。喑哑的声音沉沉,却难以掩盖当中的热切与激动。

然而下一秒,“张白骑到!”

通传的小兵清脆琅琅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当头给祁寒浇下一盆冷水。他凝眸看去,果见那位骑白马的将领率了一队人马,悠然行来。近前一看,来人面貌清癯俊雅,自有一派气概,却与赵云那种震人心魄的英挺俊美大相径庭。

祁寒耷拉了脑袋,神情有些委顿。

果真是他错觉了吧。

赵云此刻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儿,他应是宿在刘备那边,明日一早便要随军出征去了。丈八他们既能抓错了人,自然也可能弄错了地方,说不定他们口中的二弟另有其人,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这厢丈八见祁寒蹙眉凝眸,神情不振,以为他有所不适,当即上前查看。见他满脸泥污,样子落拓狼狈,便抬起粗布蹄袖擦去他面上的脏污,露出半边红肿的右颊。众人见少年面上污迹一去,露出本来面目,白皙的皮肤焕然若有光,面貌竟是从未见过的出色,俱是一怔。雷公看了怪异地哂笑几声,看向二人的目光颇为猥琐深意。而那位张燕,竟也是不错眼地盯着祁寒,眼中渐渐射出古怪的冷光。

丈八自腰间掏出常备的跌打药膏,往祁寒脸上胡乱涂搽了一番,并未顾及旁人眼光。

张白骑行至跟前,翻身下了马,与张牛角等人见礼,尔后便也提了黑戟站到一旁,原来是那迟到四部中第三部的领袖人物。他目光薄凉,漫不经心地扫了祁寒一眼,并未过多停留,似乎对他刚才错认自己所唤的那声“子龙”全未入耳。

“多谢丈八大哥。”祁寒面颊上一阵清凉疼痛骤减,朝丈八道谢。丈八点了点头,却是暗中望了望张牛角和张燕的脸色。前者尚好只是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那张燕却是铁青着一张俊脸,眸中寒光四射,似是甚为不悦。丈八心头一震,暗觉不妙,隐隐约约之间似是想到了什么,却又抓不住关键。他生性耿直木讷,无言以对之下,只得垂首退了回去。

张牛角斜眸瞥了一眼身旁的义子,对他身周外放的杀气有些吃惊。他素知张燕脾性内敛隐忍,喜怒并不轻易形于色上,极少见到他这般毫不掩饰的杀意。何况刚才他还说那少年“气度非凡、值得一留”的人,才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张燕的眼神已经变了。

“如此一来,真是有趣了……”张牛角心中暗哂。末了,他看戏一般盯着前方玉质华章的青年,暗想,“能在瞬息之间被燕儿恨上,你倒是头一个。倒要看看你此番如何自保?”

想到这里,张牛角拄颔清咳一声,冷冷道:“原是个不相干的人,丈八既与之投契,不如给个情面放他离开,诸位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