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声中,不觉已是三更。宾朋扶醉,纷纷辞归,热闹的筵席散了个干净。吕布的将领们喝得烂醉如泥,与同僚相携而走,还不忘搂住歌女舞姬带回舍帐,以便翌日享乐。

这厢吕布却是输红了眼。兀自不挠不休的,与赵云奋战。

他心中很不痛快。

每次罚酒,祁寒便在一旁起哄催他快饮,笑得眉眼皆弯。到他赢了赵云,少年却毫无反应,倒似他获胜只是碰巧而已。

吕布憋了气,秉着不醉不休、必须有一个人先倒下的念头,与赵云一直缠斗下去。到后来时辰愈晚,祁寒昏昏欲睡,不知不觉便倒在毡毯上睡了过去。

待他惊醒,窗牖中已投入了白色天光。

祁寒:“……”

他看了一眼散落满地的酒器,深觉无语。

再看一眼静悄悄趴在案上醉卧的赵云,和对面倒地大鼾的吕奉先,心道,这下真是杯盏狼藉,通宵达旦,不知东方之既白了……吕布向来废弛政务,看来他昨天的话果真麻痹住了对方,这人肆意饮乐,更是毫无节制了。

祁寒伸手去扶赵云,搭盖在身上的白袍滑落下来,被他捏住,这才发现赵云的袍披不知何时已到了自己身上。

他将袍子攥在掌心,怔了一回。下一秒,便给赵云系了回去,推醒了他,赵云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皱眉睁眼看他,目光却混沌没有焦点,似是特不好受。

“来人,与我扶赵将军回去。”

祁寒折腾半天,赵云整个人倒在他身上,完全迈不开脚。他只得唤了个侍从帮忙。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赵云搬回了住处。

揉揉发酸的胳臂,祁寒望着榻上昏睡不醒的人,蹙眉道:“平日看你挺瘦的,没想到这么实沉!这一身肌肉到底怎么练的……”说着,捏了捏赵云肩膊,引得后者皱眉呓语,抬手一挥,像赶苍蝇一般拍在他手上。攥住。

祁寒登时僵了一下。

与平日携手的感觉不同。

赵云这会儿的手心很烫。他甚至握住自己的手,轻轻靠在脸颊上。但他的面颊却很冷。带着一种初冬常有的寒意。

祁寒的心砰砰乱跳起来。他望着赵云紧锁的眉心,发白的面色,忽然有些心疼。轻轻掰开赵云的手指,一根一根,从他掌心退了出来。

他想,这个人向来自律,从不剧饮,如今喝得如此酩酊,定然十分难受。

虽没照顾过醉汉,但来此之后祁寒也见过不少。他放下窗棂,挡住料峭寒气,径自出门往庖厨烧了些热水,顺便胡乱抓了几样食材煮了解酒汤,忙活好一阵,才拿了回来。

推门进屋,走到床边站定,突然,他脚步一顿。

——床上气息全无,赵云竟然不见了踪影!

祁寒吃了一惊,旋即秀眉拧起。他担心的是,赵云醉酒只后不清醒,自己出门会跌到伤到,甚至可能掉进荷花池里。想到这儿,连忙将热水桶往地上一搁,正想把汤碗一并放下,便在这时,脑后忽地风声一动,门旁竟突然蹿出一道黑影,风驰电掣一般,快速扑向了他!

房中窗扉大掩,昏黑一片,根本不能视物,只能觉到来人沉猛刚烈的杀气!

这一扑来得好快!杀意凛然,快猛无伦。待祁寒惊觉之时,那人森冷的手指已触及脖颈肌肤,他此时已无法躲避,手中汤碗狠狠砸出,却听啪嗒一声碎响,显然没有砸到落在了地上。祁寒已是避无可避,他左足疾飞,径踢那人胸口,那人双手成爪,反手一勾,手肘击向他左膝。祁寒连忙缩足退步,想脱出那人控制范围,右臂一抬,左手已经摸向臂间小弩。

孰料那人变招奇快,手段更是无比狠辣,在祁寒抚向小弩的瞬间,他屈身一握,烙铁般的手指已经飞快扣住祁寒小腿,使出一招“擒狼胫”,欲将他狠狠摔掷在地。这一招有个名目,说的是本领高强、筋肉强劲的猎户,在徒手遭遇落单的野狼之时,并不会跟它犬牙相拼,而是瞅准机会,猛然握它前腿,豁尽全身力气,狠命一摔,这一摔之力,便是如野狼般钢筋铁骨的猎物,也不免被摔得骨折筋断,昏死在地,只得束以待毙。

祁寒没料到那人招式如此怪异,力量如此巨大,他还不及摸到右臂小弩,小腿之上已是一阵灼痛,紧跟着,那人钳他小腿的手猛然发力,狠狠一摔,他的身体便如纸鸢一般飘飞了起来。